江沅眯起眼睛。
冯侍郎倒是个识轻重的聪明人,可惜有个脑子不太灵光的女儿。
她摇摇头,迈步朝别处走去。
平津城的权贵确实会享受。这徜徉榭修得可算是美轮美奂,不光从城郊引了活水来这里做了湖景,就连那亭台楼阁旁的花草树木亦是精心挑选排布过的,一年四季花开不断,让人瞧着赏心悦目。
江沅在卵石路上走着,远远看见骆云宁朝这边过来了。
她对这位郡主的印象极为深刻。倒不是因为骆云宁是皇上的堂妹,而是骆云宁每次看她的眼神……都让她觉得极不舒服。
像是有什么深仇大恨,可江沅又实在想不起自己怎么招惹了她。
江沅顿住脚步想了想,转而朝假山那边走去。
来赴秋腴宴的女眷,一则是为了凑这雅事的热闹,二则也是为了结交攀附,为自己父兄的前程铺路。所以人人都扎堆在徜徉榭里几处显眼的位置,假山这边则是空无一人。
江沅俯身从地上捡了块石子,扬手掷进湖中,那石子激起一串漂亮的水花,倏尔消失不见。
有脚步声传来。
贼的耳力都好。饶是这脚步极轻,足下还踏着厚厚一层青草,江沅仍是听得清清楚楚。
木槿花树下,修长身影渐行渐近。
江沅微微一怔。
“恩公。”一双盈盈笑眼看着她。
江沅:……
这声音很是熟悉,自己方才不还坐在台下,津津有味听人唱了出戏吗?
只是此时这声音里全无戏中常湘灵那股子娇媚柔弱之气,而是变成了爽朗清越的男声,原本傅在脸上的妆粉也已洗得干干净净。
戏台上娇俏柔美的常湘灵,眼跟前温润俊俏的美少年。
好看。
是真的好看。
江沅心里嘀咕。
难怪常畑不惜大费周章,半夜把人绑了去。
她眨眨眼睛:“怎么是你?”
“怎么不能是我?”何榆笑着问她。
“我……没认出来。”江沅盯着何榆,试图把眼前这人与脑海中戏台上的常湘灵区分开。
她看戏时就觉得这人有点儿眼熟,但因着妆画得实在太好,加之戏腔娇柔婉转,半点听不出是个儿郎,她自然是没能认出来。
“现在不是认出来了?”何榆认真道:“我在戏台上一眼就认出恩公了。”
江沅很想问问,他是如何在呜呜泱泱一群人中一眼认出自己的。毕竟那天晚上,她在常府救下他时,扮做的是个青衫公子。
何榆一眼看穿她的心思:“旁人可能看不出,但伶人素来擅长妆扮,又怎么会因为恩公换了身衣裳,绾了发髻就认不出来呢?”
他顿了顿,羞怯笑笑:“我那晚便看出,恩公是个女子。”
何榆左一个‘恩公’,右一个“恩公”,叫得江沅脑子有点儿发昏。
不知不觉就让她想起戏台上那脉脉含情的一句:
“妾愿以身相许,从此伴随左右。恩公……”
“啊,不必了!”江沅立时脱口而出。
“恩公在说什么?”何榆有些迷惑。
“没什么。”江沅赶紧摆摆手:“你不用老是‘恩公’、‘恩公’这么叫我。”
“那我该叫恩公什么?”何榆弯起唇角,笑得很好看。
他这么一问,江沅倒真的犹豫了。
她不想把自己的真实名姓告诉何榆,可若告诉他自己是沈宛曈,似乎又有些不大合适。
“恩公不愿说也无妨。”何榆眼中掠过一丝失望,但那神色稍纵即逝,几乎是眨眼工夫,面上便又恢复平静:
“名讳只是个称呼罢了。我仍叫‘恩公’便是。”
江沅没办法,只能顺着他的话领下‘恩公’这顶高帽。
“其实也没什么。”她摸摸耳尖,有些不好意思:“举手之劳罢了。也不值得让你一直记挂着。”
“话不能这么说。”何榆摇摇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恩公可以觉得这是小事,但我却不能如此想。”
他微微蜷起手:“我那晚便念着,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再见到恩公。没想到,今日竟是在这秋腴宴上见着了。”
阳光洒在两人身上,晕出柔暖的光泽。江沅依稀觉得,似乎也有阳光照进了何榆的眼中,让少年的眸色明亮起来。
“若是恩公以后有什么用的着我的地方,请尽管开口。”何榆很认真地看着她。
江沅大方地摆摆手:“不必了。”
出手相助,那是道义使然。她从未想过向人索求什么回报。
“是么?”何榆垂下眼帘,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江沅听:“也对。不过……是个伶人而已。”
江沅:……
是不是美少年都有点儿阴郁啊?
“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她急忙解释:“我是想说,你有这份心便好。”
微风拂过,轻轻掠起两人的发梢和衣角。
有人站在不远处。
方叶蕊已经来了有些时候。确切地说,戏一散场,她便去戏台后面寻何榆。
潇洒美少年,皎如玉树临风前。连常畑一个男子都会为之心动,更何况是已经尝过云雨滋味的女子。
方叶蕊第一次听何榆的戏,便折服于他的样貌。多少个夜晚,她与人在府中祠堂厮混,心里念着的,却是庆云班这位妙人儿。
若是何榆愿意……
可惜,别人不愿意。
方叶蕊为此花过不少心思,甚至还曾怂恿父亲请了庆云班来府中为祖母做寿,想借机成了好事。可无论她如何主动,暗示也好,勾引也罢,何榆始终对她不冷不淡。
足够客气,十分疏离。
方叶蕊一度怀疑,何榆是不是有龙阳之好。
她长的虽然算不上十分标致,但几分姿色总还是有的,这点她心里清清楚楚。
有哪个男子会对投怀送抱的女子无动于衷?
除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