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笔落字。
沈宛曈敬启。
何榆放下笔,把信纸叠好,仔细封入函中。
再过半月,庆云班要到华兴苑连演三日,这是一年一度的梨园盛事,每回都是一座难求。他特地提前留了个好位置,想着请沈宛曈来听戏。
华兴苑离沈府不算太远,就在东四条巷附近,晚上听完戏,坐着轿子回府也算方便。
何榆放下信笺,忽又想起了什么,起身翻出一张戏折子。
见着上次沈宛曈喜欢《玉簪缘》,他这次特地备了整本戏,想来她应该会高兴的。
何榆把戏折子与信笺放在一起,起身唤道:“小六。”
“诶!”
小六答应一声,忙不迭地放下手里的水盆,颠颠儿地跑到何榆面前。
“把这两样东西送去沈府。”何榆吩咐道:“务必亲自送到沈姑娘手中。”
“知道了,您放心吧!”小六答应一声,在衣服上擦了擦手,把戏折子和信接了过来。
他匆匆出门,刚拐进旁边巷子,便看见方叶蕊带了两个丫鬟迎面走来。
她今日穿了件粉色缎面襦袄,下面是条金丝滚边褶裙,走在逼仄的巷子里,格外扎眼。
小六犹豫一下,停住脚步,刚想转头朝回走,就被方叶蕊出声叫住了:
“走的这么急,是要去哪里啊?”
小六没办法,只得硬着头皮打招呼:“方二姑娘。”
方叶蕊朝戏班后院方向望一眼:“何榆在么?”
“不在。”小六回答得既恭敬又干脆。
方叶蕊皱皱眉头,显然有些失望。
“方二姑娘,”小六弓弓身子:“我还有事,先行一步了。”
说罢,他迈步想从方叶蕊身旁绕过去。
“等等。”
小六只得又停住步子:“方二姑娘,您还有什么事吗?”
方叶蕊朝他手里看着。
信笺露出小半截,上面隐隐约约写着个“沈”字。
“手里拿的什么?”
“就是几张戏折子。”小六把手往身后缩了缩。
“戏折子?”
方叶蕊冷哼一声,朝身旁丫鬟使了个眼色:
“去,拿来让我瞧瞧。”
“方二姑娘若是想看戏折子,晚些时候我再送一份到您府上。”
见两个丫鬟伸手来抢,小六急了。
“我就要看你手里这张。”方叶蕊挑挑眉梢,面露不悦。
小六怕撕坏了信,不敢用力争抢,只能眼睁睁看着信笺和戏折子被两个丫鬟拿去,交到了方叶蕊手上。
“呦,原来还有封信哪。”方叶蕊盯着“沈宛曈”三字,嗤笑道。
“方二姑娘,”小六无奈道:“这信……”
“这信,我帮你送到沈府。”方叶蕊把信收好,皮笑肉不笑:“我与沈姑娘……亲近着呢!”
几人连逼带哄把小六打发了去。
待到小六的身影消失在巷角,方叶蕊几下拆开信笺,抽出信纸展开来看。
这信很短。
可读着读着,她就品出了些什么。
特意备了整本戏……
望沈姑娘喜欢……
方叶蕊咬牙切齿,狠狠把手里的信揉皱。她觉得还不解气,干脆把信和戏折子一起,撕了个粉碎。
……
“这碎了就可惜。”骆宸晟看着地上的碎片,惋惜得直摇头。
昨夜风大,把苑里的花架子吹倒了,这只钧窑紫斑盌便跟着遭了殃。
他蹲下身子,把倒在地上的花枝从碎片里拣出来,又随手从旁边拿了只不起眼的花盆,把花枝立在里面。
“还是你没福气。”他一面往盆里填土,一面与那花聊天:“你啊,就不是生在那处的命。”
他这边正跟花聊的火热,那边骆云宁黑着脸踱步进了后苑。
“这又是怎么了?”骆宸晟放下手中的花枝,挡到他最喜欢的几株菊花跟前。
“我方才去找义兄。”骆云宁伸手从旁边千丝菊上扯了片花瓣:
“过几日庆云班要在华兴苑连演三日,机会难得。我本想约着他一道去听戏。”
她随手又扯了片花瓣:
“可他说有事,去不成。”
“他现在受皇上器重。”骆宸晟看看那株千丝菊,赶紧开导骆云宁:
“忙些也是理所当然。男儿嘛,当是以国事和前程为先。”
“不是什么国事。”骆云宁撇撇嘴:“是要去督人整修宅子。”
“整修宅子?”骆宸晟一愣。
他记着程府是新宅子,怎么刚过了两三年就要修整了?再说,整修宅子让下人督工便是,程端又何必亲自在旁盯着?
“要修的不是程宅。”骆云宁见他面露疑惑,解释道:
“是东四条巷那处宅子,静安夫人府。”
是夜,静安夫人府。
这几日天气不好,晚上起风,天也阴的厉害,总有乌云飘到月亮跟前,把本就黯淡的月光又遮掩几分。
江沅蹲在墙头。
靠墙处有一株高大的槐树,正好能让她隐住身形。
她观察半天,没有看到府里有人走动。
宅院安安静静,灯也未亮一盏。
江沅微微蹙眉。
犹豫一会儿,她从一旁房顶上揭了半块瓦片下来。
一甩手,瓦片飞出老远,摔在地上不知碎成几截,在乌黑的夜里发出一声脆响。
又等了半天,院中还是安安静静。
倒像是座空宅。
江沅忆起那日在巷口瞧见的情形,确实白日里也没见到有人出入这处府邸。
她翻身跳下墙。
字画当然是收在书房,方才在高处,她已经把宅院的布局摸了个明明白白。
书房就在宅院东北角。一路走过去,每间屋子都是黑洞洞,静悄悄的,只有夜风扑打在窗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