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谢谢你。”走出内堂,江沅向小沙弥道谢。
“姑娘不用谢,这都是应该的。”小沙弥不好意思地笑笑,露出两颗小虎牙:
“主持遣我来内堂照应,姑娘要是有什么事,尽管嘱咐我去做。”
他话音刚落,冯丽姝几步走到近前:“既是如此,那就烧些热水送来我屋吧。”
“诶。”小沙弥忙不迭点头。
他转身刚走两步,冯萱跟了过来:
“给我找间朝南的屋子,把东西拾掇拾掇搬过去。”
“姑娘,没有朝南的屋子了。”小沙弥挠挠头,皱起小脸。
“怎么没有?”冯萱指着不远处,指尖点了点:“那几间不是么?”
“那几间屋子,是要安排给居士们住的……”
“现在人不是还没住进去吗?”冯萱皱着眉头,不耐烦道:“有吩咐照着做就是了,多嘴饶舌!”
小沙弥把头一低,不敢言语了。
住持交代过他,这些姑娘们都是官家小姐,可不敢得罪。
“方才我听得清清楚楚。”冯丽姝插话道:“你对那位沈姑娘说‘尽管吩咐’。 怎么到了我们这里,就推三阻四的?”
这话说的,阴阳怪气。
江沅本来已经走远,听到背后传来这么一句,她皱了皱眉头,转过身子。
只是不待她上前,一众贵女已然把小沙弥团团围住。
她们平日在家有人伺候,如今到了静云寺,自然叫苦不迭。这会儿听闻有人可供差遣,众人顿时争先恐后挤过来。
“帮我端些茶水来。”
“素点心这会儿做好了么?”
“别忘了给西南头第二间屋子加个暖炉。”
……
小到烧水端茶,大到搬东西挪房间,一个个使唤起人来理直气壮,毫不客气。
好半天,小沙弥才得以脱身,脚步匆匆往柴房去了。
见人走远,江沅便也转身回房,她把屋子简单收拾一下,搬把椅子坐在窗边,一面喝茶,一面观景。
秋日的静云寺,景色不错。
参天古树,落叶飘然而下,在地面上积起厚厚一层金黄色,远处的香炉青烟袅袅,一阵秋风掠过,香烛的气味便随之散在每个角落。
忽而,一道身影映入眼帘。
小沙弥正在往厨房搬柴火,他肩上背一捆,手中抱一捆,矮小的身子被这两捆柴火压挤着,东摇西晃,仿佛随时有可能摔倒在地。
江沅犹豫一下,起身出门。
小沙弥走着走着,突然觉得背上一轻。
他惊讶地转过头,只见江沅单手拎着捆柴火——正是他方才背的那捆。
小沙弥顿时慌得语无伦次:“姑娘,这怎么使得?姑娘快放下。我搬得动。我力气可大了。”
最后一句,惊慌中还带着点心虚。
“知道你力气大。”江沅笑笑:“我就是想试试有多沉。走吧。”
说完,她单手稳稳提着一大捆柴火,脚步轻盈朝厨房走去。
小沙弥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挠了挠头,赶紧快步跟上。
“第一眼见着姑娘,我就觉得姑娘是个好人。”他追上江沅的脚步,认真道。
江沅觉得好笑:“你怎么知道?”
第一眼没看出她是个贼,倒是看出她是个好人。
“姑娘莫笑,是真的。”小沙弥正了神色:“相由心生。”
江沅扬起唇角:“你还会看相?”
小沙弥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他哪里会看相?但好坏他是分得清的。江沅不像其他贵女那样随意使唤人,甚至还肯搭把手帮他,当然是好人。
两人正走着,迎面碰上了冯丽姝和陈萱。
“呦——”冯丽姝故作惊讶。
“我还当是哪个粗使丫头。”她挑挑眉梢,一脸嫌弃:“原来是沈宛曈啊。”
陈萱在旁跟着嗤笑一声,表情不屑得很。
江沅没理她们,自顾自往提着柴火往前走。
在她看来,‘粗使丫头’不算是个骂人的词。她本来就不是什么名门闺秀,没必要为了这句话生气。
“二位姑娘别这么说。”小沙弥壮起胆子反驳:“沈姑娘人好,见我做事吃力,她就帮我一把。”
冯丽姝嘴拙,她见小沙弥说的在情在理,一时挑不出什么毛病来。陈萱可和她不一样,向来能争会辩。
“小师傅定要擦亮眼睛,别不识好歹。”陈萱压下嘴角,意味深长道:
“有些人表面上看着温和良善,实则背地里…呵,知人知面,不知心!”
她故意拉长尾音。
沈宛曈是什么样的人?
是把宋澍的事情捅出来,足足让她被众人暗戳戳耻笑了月余的人!
她想起这事来就气得肝儿疼!
江沅顿住脚步。
“背地里”三个字,让她想起点儿事。
“确实。”她慢悠悠转过身子,盯着陈萱。
陈萱往后倒退两步。
沈宛曈的眼神让她觉得,这人很有可能下一秒就把手里的柴火招呼到她头上。
这眼神既熟悉又瘆人,她见了可不止一回了。
头一次是在秋腴宴,好像还有一回……
江沅眯起眼睛,若有所思:
“单看陈姑娘这副矜持娇贵的样子,我也想不到,竟是个能上门挑事,抡起古琴砸人的主。”
陈萱瞪大眼睛。
这回不是肝儿颤,改心颤了。
沈宛曈怎么会知道这事?!
那日在凝翠阁,她可是把脸都丢尽了!
冯丽姝在旁听得一头雾水,她扭脸看看陈萱:“萱儿,沈宛曈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上门挑事,什么抡琴砸人?”
江沅斜睨她一眼:
“看来该擦亮眼睛的是冯姑娘。走在你身边这位,表面上看着温和良善,实则背地里……呵,知人知面,不知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