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竹拢影,窗扉半开。
江沅懒洋洋地斜坐在窗畔,以手支腮。几缕暖阳泻入屋中,映亮了她的脸庞。
一连几晚,小贼倒是遇见了几个,但始终没有寻到要找之人。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之前那几桩案子风头正紧,这人就像突然消失了一样……
禾芳在屋里忙活。
她瞥一眼江沅,见人正盯着窗外的竹叶发呆,不禁摇头轻笑一声。
“这支簪子真好看,小姐怎么不戴上?”禾芳擦拭妆台,一眼瞧见铜镜旁躺着支金簪。
簪子做工精巧,簪尾一朵牡丹花灼灼盛放,华贵非常。跟江沅发间的木簪比起来,可谓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更别提那支木簪不知怎的还裂了道缝。
江沅转过脸,往妆台上瞥一眼:“我是要还回去的。”
禾芳抿嘴笑道:“这簪子是送给小姐的,送的东西哪有还回去的道理?怕是就算小姐要还,人家也不肯收呢。”
江沅摸摸耳尖,不置可否:“暂且放在妆匣里吧。”
“要我说,这么漂亮的簪子,小姐该戴上才是。”禾芳觉得可惜:“放在妆匣里,真是埋没了好东西。”
哪个年轻姑娘不爱首饰?就说这平津城各府上的贵女吧,个个头上佩的,身上戴的,金银朱翠,耀得人都睁不开眼。
相形之下……
禾芳又看一眼自家小姐。
“收起来就收起来吧。”她叹了口气,老大不情愿地把簪子放进妆匣里:“这些个东西太扎眼,收起来也好,免得招贼。”
江沅一怔。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是夜。
江沅换了件水蓝色交领夹丝袄裙,随手绾了个朝云髻,把金簪插在发间。
她对着铜镜照了照。
不错。
像是个娇娇弱弱的富贵人家小姐。
好像……还欠缺了点儿什么。
她想了想,又往面上傅了层薄薄的脂粉,随手涂上口脂。
葱白指尖在唇瓣上擦过。
江沅忽而想起那晚,她将胭脂抹在沈良玉的唇上。
那双唇温温软软,带着少年特有的清冽气息……
江沅身子一抖。
自己在想什么?!
好在不合时宜的念头只是一闪而过。
她合上妆匣,起身出了撷秀苑。
……
世宁街上灯盏高悬,商户的吆喝声,行人的说笑声,车马压过青石板的轮蹄声……混杂在一处,喧嚣入耳。
江沅这里看看,那边瞧瞧,在一个杂耍摊子前立住了脚步。
说是个杂耍摊子,其实卖艺的只有父女二人。
两人身上的衣裳虽旧,但收拾的干干净净,整齐利落。
那男子看着岁数不大,但面上很是沧桑。他跛了条腿,走起路来一歪一拐。上得场来,他先给众人表演了一段弄丸。
五个丸铃,在他手中连续不断地抛起落下,让人眼花缭乱。每每眼瞅着丸玲就要落在地上,却被他轻轻欠腰,反手捞了起来,又向空中一抛。
动作行云流水,赏心悦目。
见周围驻足的人多起来,那男子又拿短剑替了手里的丸玲,只见短剑翻飞,剑刃的寒光在空中划出一道道曲线。
掌声与喝彩声此起彼伏。
江沅看得津津有味。
男子表演时,小女孩就候在旁边角落里,偶尔扭头望一眼不远处的点心铺子,铺子里的甜饼刚出炉,香味飘出很远。小女孩吸吸鼻子,咽了下口水。
她看起来八九岁年纪,人长得黑黑瘦瘦,个子与同龄人比起来,明显要矮上一截。
待男子表演完了,便轮着那小女孩出场。
她先是手脚麻利地往地上铺了张破垫子,随后一倾身扑倒在垫子上,探手往身后挽住两条腿,用力往肩上一扯,脚尖瞬时到了头顶,整个人好似是被叠成了两截。
就在众人担心她的骨头会不会被硬生生掰断之际,小女孩松了双手一跃而起,随即翻转下腰,曲成一道拱形,身子柔软得像是没有骨头似的。
小小年纪,练成这样,显然是下过苦功夫的,还不知道掉了多少回泪,挨了多少顿打。
江沅兀自出神。
待小女孩演完了,男子向大伙儿拱拱手,弯腰从地上拣起只匣子,一跛一跛来到众人面前。围观的,有人掏出几枚铜钱丢在匣子里,但更多的,则是一哄而散。
街头卖艺,这种情形再正常不过。毕竟没钱的人是大多数,有钱就捧个钱场,没钱则只能捧个人场。
男子这厢收钱,小女孩就跟在旁边给众人鞠躬。
待两人走到面前,江沅从兜里掏出一小块碎银,塞进小女孩手里:
“拿着。”
小女孩睁大眼睛,摊开手看着掌心里那块碎银子,呆愣愣不知所措。
身旁的男子先是一怔,而后迅速反应过来,对小女孩道:“快,葵儿,跪下磕头!”
葵儿听了,如梦初醒,腿一弯就要跪下。
江沅一把将她扶住:
“甜饼还是热的,快去!”
说罢,江沅朝她眨了眨眼。
看着一阵风似跑走的小人儿,江沅弯起唇角。
“姑娘。”男子作了个揖,千恩万谢。他往江沅身后看看,犹豫一下,低声道:
“姑娘……要小心!”
“我知道了,谢谢提醒。”江沅点点头,转身朝平安巷走去。
身后之人,跟着她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只是不知道,这人,是不是她要找的那一个。
……
“这个好看么?”秦沐颖挑了一枝茶梅,拿在手中端详一阵,扭脸问身边人。
沈良玉原本有些走神,眼下听到秦沐颖的话,方才回过神来。
他看一眼那枝茶梅,淡然笑笑:
“好看。”
大梁女子喜簪花。一年四季,世宁街上总少不了卖鲜花的花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