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透过窗棂,把屋中照的又暖又亮。
一个凝眉伏案写的专注,一个俯身执手教的认真。
不经意间,两道身形已是贴得极近。
清风拂过,纸页微微翕动,一缕长发忽而蹭过少年的脸庞。
江沅一怔。
纸上的字,笔划不似先前稳了。
耳畔呼吸温热,带着淡淡的酒香。包覆柔荑的手掌,手心微微发烫。
她心里嗤笑一声。
沈良玉当是与程端喝了酒。
他不是挺能喝的么?每次跟她喝酒时,先趴下的都是她,怎么跑到别人府上喝酒,倒是醉着回来了。
“沈良玉。”她笑着转过脸去看他,明眸闪闪发亮:“你醉了。”
毛笔跌落在桌上,在纸页间留下浓浓一团墨迹……
……
西郊。
路上行人不多,放眼望去,唯见青山绿树,一派田园牧歌的悠然景象。
一乘青色小轿徐徐而行。
赵琦跟在轿旁。他看看紧闭的轿帘,又看看轿子后面跟着的十几个个侍卫,心里不由得犯了嘀咕。
那位沈将军端的是古怪。突然着人送了信笺来,说是要请大人喝茶。喝茶也就罢了,明明平津城里茶楼多的是,却偏偏要约在西郊的茶楼。
不过……
他往身旁的轿子看了一眼。
自家大人亦是半斤八两。
喝茶就喝茶,带着身后这些侍卫是什么意思?
行至距离茶楼不远处,程端示意停轿。
他撩开轿帘朝外面看看。
一幢二层小楼,样子极普通,上书“香茗”两个大字。
楼门前,人来人往,络绎不绝。进去的,兴致勃勃,出来的,红光满面。瞧着这些人的打扮和举止,当是平津城里的富家子弟。
本是平平无奇之处,偏引得众人趋之若鹜。
程端转向赵琦,慢条斯理吩咐道:“带人进去好好搜一搜,别漏下什么东西。”
“是!”
赵琦躬身施礼,随即朝身后一招手,十几个侍卫立刻跟上来。
到了这个时候,赵琦也瞧出来了,这间茶楼怕是有什么问题。
到底是什么问题……进去看了再说!
程端坐在轿中,不动声色地看着赵琦带人匆匆朝着茶楼去了。
“雪景赏腻了。”他信手捻捻信笺一角:“来看个热闹也好。”
轿帘缓缓落下。
茶楼里,乱作一团。
见赵琦带着十几个官差进门,茶楼里众人的反应各不相同。
有人以袖掩面,急惶惶往茶楼外走。正站在楼梯上的几人,满脸尴尬,上楼不是,下楼也不是。
平日里惯是能说会道的茶堂倌,此时三三两两躲在墙角,目光闪烁,不敢拿正眼瞧人。
……
好一幅形形色色众生相。
赵琦吩咐几个侍卫守好门,不准让人进出,随即大踏步往茶楼里走。
掌柜满面惶恐,哆哆嗦嗦地从柜台后面绕出来。他看看赵琦,脸上的肥肉抖了抖,结结巴巴道:“官、官爷,您这是要……”
“少废话!”赵琦瞪他一眼:“喝茶!”
掌柜闻言,脸上的表情比哭还难看。
有这样带上十几号人佩着刀剑来茶楼消遣的吗?
这些侍卫都是训练有素之人,很快便在赵琦的指挥下挨个房间巡查盘问。
见着几个侍卫快步去了楼上,掌柜脸色一变。
赵琦一眼看见了:
“楼上再去几个!”
楼上的动静,比楼下还热闹。
尖叫声,摔砸声,还有女子的哭声……
……
“大人!”
赵琦回到轿旁时,程端正坐在轿子里读信。
“怎么样?”程端抬起头来。
“都在这儿了。”赵琦往身后一指。
身后,整整齐齐分了三拨人。
其中一拨人,瞧着眼熟。
见程端看过来,几个官宦子弟有的侧过身去,有的赶忙用袍袖遮住面庞。
因着父兄在朝为官,这些人与程端虽算不上熟,但多多少少见过几面。
“谢公子。”程端一眼从人群里把谢卢彦择了出来。
谢卢彦尴尬地转过头,脸颊上的口脂痕迹分外扎眼。
“程大人。”他抽抽嘴角,脸上表情僵硬。
“前日下朝时我还遇到你兄长。”程端掸掸衣袖,温和道:“谢大人夸你最近笃向于学。”
谢卢彦:……
到了这会儿,脸上不光红,红的都有些发紫了!
见着程端走下轿来,一旁十多个女子惊疑不定。
程端不紧不慢走到她们近前:“你们可是自愿待在这茶楼里陪客?”
他语调温和,只在“自愿”二字上稍稍加重了语气。
有人开始低声抽泣……
这群姑娘显然是受到了惊吓,说话断断续续,话语不时被哭泣声湮没。
程端负着手,极有耐心地一个一个挨着问过去。
几人的情况类似,都是被人以各种手段掳来这茶楼,每日里被强逼着陪客,稍有不从,便会遭到斥责殴打。
程端问完了,点点头,复又看向旁边几人。
“依照大梁例律,”他慢慢踱步过去:“凡青楼妓馆,皆须有官府节符。违者,杖五十。”
听了这话,掌柜和几个伙计面色惨白,身上抖得如同筛糠一般。
五十杖,听着不多,打在身上,那可是要皮开肉绽的!
“还有。”程端斜睨他们一眼,温和道:“强使良家女子为娼,仗一百。”
有胆小的伙计已然腿一软倒在地上。
掌柜的额角冒了汗,嘴唇哆嗦了半天:“是杨二公子……这茶楼是护平侯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