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祖孙二人依依惜别,那边杜少琼却骑马,悠悠然去左都御史顾庭鹤府上,递了拜帖,顾府门房便笑了,“原来是杜少爷,我们老爷早吩咐,少爷来了直接进去就是了。”
杜少琼道了声谢,便带着小厮柳明进去。
徒留门口一众等着拜见的人羡慕不已,一位外地小官便酸酸地道,“这少年人倒是好大的面子,竟叫顾大人如此优待。”
那门房生得老实憨厚,此时正色道,“这位却不是旁人,乃东昌郡杜彰善杜大人的独子。”
“杜彰善?他又是谁?”
见那人还不懂,人群中有人耐不住了,嗤笑一声,“昔年以 ‘孤直敢谏’闻名的杜彰善如今也没人记得了,看来人啊,还是要活得久一些,不然什么都没用。”
又有一人道,“别人不记得,但是顾大人作为杜彰善的师兄,又岂会忘记?顾大人记得,哪会管旁人记不记得?”
那小官受了耻笑,不由得后悔不迭,悄悄地遁去了,今日原是为了讨好顾大人,却不是为了得罪他的。
杜少琼不知身后的一场小小风波,这顾府自然比不上荣国府华丽宽阔,很快他就被引到一处屋舍,上书“静心斋”三字,落款是飘逸的一行小字,“无忧老人”,又见门窗青漆已有些许陈旧,竟不似二品大员高官之家。
顾府下人引杜少琼进屋坐定,又有人奉上清茶一盏,“请杜少爷稍等片刻。”
话音未落,门口一个清瘦的中年男子便大步走了进来,不待杜少琼行完礼,便一把托住他的双臂,强行把他托了起来,末了,还很得意地笑了,“哈哈,小瑛石,你还得练练啊,昔年你父亲的力气可比你大多了。”
杜少琼无奈了,“每次见面都来这招,世伯,还没腻吗?”
顾庭鹤示意少琼坐下,“等你什么时候赢过我再说,你看你这身板,你师父不让你下场是对的。”
“我真的没有很介意这件事,我今年下场也没有名次,便是上榜也是三等同进士,我知道其中利害。”杜少琼很无奈,“在历州的时候师兄就已经啰嗦好久了,想不到世伯你也这么不了解我。”
顾庭鹤连忙甩锅,“啊这可不是我不放心,是你师父特意来信,让我好好安慰你。我早就说了嘛,你一向旷远舒达,岂是纠结这些细枝末节的人?不至于嘛哈哈哈哈,对了,”他吩咐下人,“大公子在家吗?你去把他叫过来,见见客人。”
“我家不成器的儿子,他爷爷非要给他起名叫鲤,哎呀,孔圣的儿子叫鲤,他偏偏也要这样,就不怕别人取笑我。”
“师公是当世理学家,倒给孙子取了个谐音字,老人家真是童心不改。”
杜少琼表示理解,得到了顾庭鹤的点头赞同,子不言父过,他都不好意思说自家老爹的奇葩脑回路。
杜少琼又呈上中秋节礼的单子给一旁的管家,又贺中秋团圆。
顾庭鹤摆了摆手,示意管家收起来,自己不必看这个,因叹道,“可惜彰善兄去得早,留你一个人孤苦伶仃,偏偏今年又在历州耽误了,不然今年便可带着新妇来见我了。”
杜少琼哭笑不得,“您卜得的良辰吉日不是在十月么?我早点回来现在也不能带她来见您啊!”
顾庭鹤像个老小孩一样,“我不管,你婚后必要带她来见见我,我还留了一样宝贝要送给她呢!诶呀,她是林如海的女儿,不知有没有继承她父亲的诗才,你可别被人家比下去了吧?”
“比下去了又如何?”杜少琼却并不在意,“您看老师给我取的字,瑛石,小石头,我在作诗写词上是没什么天赋的了。她得诗才越高越好,把师兄们都比下去最好!”
顾庭鹤笑了,“看来你那些师兄平日里没少欺负你啊,怨气这么重,那你应该把你师兄丢在历州不管,这李明义也真是的,好意思让你帮他干活。”
“我为的是历州百姓,又不是为了师兄。”
顾庭鹤笑得更大声了,“好!不愧是杜敢谏的儿子!”好容易止住了笑,杜少琼已喝完了一盏茶。
顾庭鹤忙招呼下人,“还不把前儿新得的好茶叶泡了来?”又问杜少琼,“去哪儿了?这般口渴?”
“去我舅家坐了坐,那里的茶我喝不惯。”
顾庭鹤便冷哼了一声,“那儿啊,也不怪你。幸而林家丫头不在她家长大,不然只怕都被沾上了庸俗之气。瑛石,不是世伯刻薄,你那舅舅敬老爷自号什么无尘居士,岂知这个名号便知他拘于万千红尘,与逍遥大道背道而离,更不必说他撇下那一大帮子家人,任由好好的一个公侯府邸成了那不入流之地,可叹!”
“还有,那荣国府几位违法乱纪、草菅人命之事不出半年,必有结果。我看你还是尽快完婚,然后找个由头,出去避一避才好。”
杜少琼却道,“舅家男人不成个体统,女眷毕竟不曾做错什么,我母亲毕竟出身于此,怎好弃亲人不顾?我已下定决心,到时尽力周全,国法自有章程,只愿不使无辜者无罪而遭难。”
顾庭鹤听罢,也无可奈何,“你执意如此,倒也罢了。我那儿子还未来,看来是不在府中了,他向来是不耐烦呆在府中的,日后你再来,再相见吧!你进京,可去林府拜见过未曾?”
“送了拜帖,因他们往荣国府去了,我便也去了因而还未拜见。”
顾庭鹤便嘱咐杜少琼趁着天色还早,他们一起去林府见上一见,然后把这聘书亲自交到林家人手中,“你岑夫子不在京中,你几个师兄明日再去拜访也不迟。”
杜少琼被他雷厉风行的态度所折服,也就只好依言行事了,在顾府待不到半个时辰,又骑马往林府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