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遇
今年殿试的地点定在保和殿，三月初七，也就是三日之后。
从扬州到汴京，路途千里，奔波多日。张宣本以为自己的腿疾过了这么多年应当已无大碍，但是这几日旧疾发作的痛苦又实实在在地折磨着他，今日已是他们抵达汴京的第三日，在客栈歇息了这么些天，方觉有些好转。看来还是自己过于天真了，只是行的路有些远，且这一路上还是坐的马车，自己这双腿仍旧有些受不住。待到殿试结束，才去问医吧……
“公子，该吃午饭了！”杨青在外头咚咚咚地敲门。
“进来吧”
听见里头应答，杨青遂推开门，端着个食盒，边走边说：“今日客栈特供太湖银鱼，方才我已经尝过了，味道真不错，公子你多吃点补补！”
张宣沉默地看他一眼，杨青突然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忙陪笑道：“我怕这菜不干净，公子万一吃坏了肚子怎么办，所以先替你尝尝这菜有没有毒，我吃了没问题，嘿嘿，你快尝尝。”
说话间，已将饭菜盛好递到张宣面前。
“杨青。”
张宣唤他，声音冷冷的。杨青心里一咯噔，心道公子不会是要怪罪他了吧，其实他是有些怕他的，公子虽然外表看着是个文弱的书生，但是杨青从小便听说过张宣的事。只是这一路跟在他身边，见他性格温和，杨青一时间忘了这些，他收了张母的银两，护送张宣进京赶考，有什么好吃的自己却先吃了，现在想想自己做的确实有些过分。
他刚要开口道歉，便听见对面的公子又开了口。
“你我二人并非主仆，你只是拿钱办事，我们之间只有交易之需而无等级之别，所以你不必如此，吃便吃了，给我留点就行。”
“……”
杨青觉得自己嗓子里噎了好些话，吐也吐不出来，只怔怔的看着张宣举止优雅地用完了饭。
饭毕，张宣看他一眼道：“有劳”，说完便转身进了里间。
杨青收拾了碗筷，出了房门。嘴里念念叨叨：“这读书人是不是都长了三只眼睛？他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难不成我偷吃了只鸡他也知道了？？他刚刚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不是我的主子？天哪……我不会是要被炒了吧，这汴京回扬州，我如今身上一分钱也没有……不行不行”
说着便火急火燎地转身跑到房门口，哐哐叩门，大声喊道：“公子，我真不是故意的，我以后再也不偷吃，以后有什么好吃的，一定先给公子您尝过，求求您别炒了我，我这无父无母，漂迫他乡的，你要是炒了我我可怎么办呀哎呦喂……”
他说着想起了这些时日对张宣的怠慢，心中生了悔意，自己怎么能这么对待一个腿脚不便的读书人呢？！简直是禽兽不如啊他……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了。
杨青看见那位公子就站在门内，换了身好看的衣裳，脸色却有些难看。
来不及细想，杨青便急吼吼地问：“公子，您不会真不要我了吧？”
张宣不想再与他解释：“我要去街上买些东西。”说完径直走了。
“好嘞好嘞，我陪您去！”杨青立马迈着步子跟在后面。
……
杨青跟着张宣走在街上，熙熙攘攘，与自己的家乡海阴小城果然不一样。
他们二人已走了好些时候，张宣却什么也没买。又走了一条街，杨青忍不住问：“公子，您要买的东西是什么啊？”
“衣服。”青年的目光落在远处。
杨青随着他的目光尽头，看见了一处阁楼，这楼足足有十多层，简直比杨青见过所有的楼都要高，都要气派，他识得几个字，阁楼一层的牌匾上面写着三个大字“羽衣阁”。
“哇……这里是卖衣服的吗？公子，你是为了殿试要买身气派的行头吧？”
张宣没有否认。
”可以可以，人靠衣装马靠鞍，我们公子本就玉树临风，英俊潇洒，这一换上，肯定就是活脱脱的状元派头！！唉？你等等我啊公子！”
一进门，杨青便被震撼到了，古人都说女子爱美，但是在看到这么多锦衣华服的时候，杨青觉得自己也变成了女人，他也想去体验一下这些衣服穿在身上是什么感觉。
这时一个穿着考究的人来到他二人面前，道：“二位客官，小店所有的衣物均可免费试穿，若是二位需要，我很荣幸带你们去试衣。”
“试穿要银子吗？”杨青问。
那人笑道：“方才已经说过了，试穿不用，您可以尽情地试。”
“那你快带我去，我要试那件，那件，还有那件”
“好，您这边请。”杨青跟着那人走了，完全忘了他身后还有个张宣。
他不在，张宣终于得了清静。此时，另一个跟方才穿着一样的人上前来：“公子，需要我带您四处逛逛吗？参加殿试一应的衣物在顶楼。”
张宣确实是来买殿试的衣物的，这处阁楼背后的老板恐怕也是朝廷的哪位官家，店员能够一眼看破他的身份，也无甚奇怪，张宣只淡淡道：“多谢，不过不劳烦阁下。”
“好的，如果您有什么需要，可以随时叫我”说完，微微一笑退下了。
张宣朝楼上看了一眼，略一顿，便往前去了。
他步伐有些慢，前三层楼还好，但是到四层时便有些吃力，每上一层楼便要歇息一会，但是看上去与正常人并没有什么区别。此时，杨青已经不知道去了哪里。
张宣心中突然生出一丝颓丧，这还仅仅是七层楼而已，对于如今的他来说，竟都有些困难。圣人言“劳其筋骨”……他的这副身子简直弱的不像话，可是，他必须要适应。
他仍旧向上走去，步伐虽慢，但再没停下。
只剩一层了，腿上的不适感并未加重，张宣便放下心来，继续往上。但就在他行至六层中间时，小腿突然传来剧痛，他脚上一松，整个身体就要往下倒去，他本能地想要抓住楼梯的扶手，但是不知为何，这层的扶手稍一用力，便会移动，不能给他任何的助力！
就在张宣以为自己今日必当摔下楼梯之时，他听见身后传来清脆的一声：“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