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让王世文瞬间愣住,看向陈章妙心的眼神愈发深邃。
而陈章妙心见自家姨婆只是呆呆地看着自己,以为她没听明白自己话里的含义,便仔细道来:“那会儿姨婆带着小壮回老家了,肯定不清楚咱们家属院发生的事情。”
“嗯。”
王世文点点头,耐心听她说下去。
陈章妙心突然来了兴头,干脆把一条大长腿从夏被下面伸了出来,用脚后跟在墙壁上画圈圈,“先说罗叔叔吧,他一下岗,靠着他家属关系在水厂干临时工的李阿姨也跟着没了工作,两口子在城里找不到活儿干,只能回去种田。”
“他们离开前,罗叔叔是打算把家属院的房子出租的,这样可以帮补些家用,但李阿姨不同意,她说这是自己的家,要是给人家住过了,就会沾上外人的味道。”
“罗叔叔不得已,只好把这边的房子空了起来,偶尔回自贡的时候,住上几天。”
“李阿姨回来的次数更多,总是待很久,还像从前一样,买菜做饭,跟邻里往来,但过段时间,还是会回去。”
“别人都以为,李阿姨是不想空屋长期没人住长霉,但罗祥告诉我,说他妈妈根本不想回农村,好不容易来城里扎根了,一回去,之前的努力就白费了。可他妈妈不是一家之主,只能听他爸爸的话。”
“罗祥说,他妈妈不快乐,每次想哭的时候,就会回来住上一段时间,这些他爸爸都不知情。”
“当时我就跟他说,让你妈留下呗,你爸回去种田,你妈在自贡再找工作,可他却说,要是两个人分开了,这个家迟早要散,所以,他妈妈只能跟他爸爸回老家。”
说着,陈章妙心露出了不解,“姨婆,为什么李阿姨非得听罗叔叔的?为什么不能是两个人都留在自贡,一起想法找工作呢?”
“还有,两口子分开了,就一定会离婚吗?像颜俊的爸妈一样?”
王世文没有马上回答,而是继续扇着风。
因为这些问题太过复杂,并没有明确的答案。
等了一会儿,没有等到答案的陈章妙心,自顾自地又说:“罗叔叔是个好叔叔,但不是个好丈夫,好丈夫不会让妻子不快乐。”
“可徐叔叔呢?”
她忽然迷糊了,“徐叔叔平时对余阿姨百依百顺,比我爸还耙耳朵,为什么余阿姨还要找野男人呢?”
“咳咳!”
王世文咳嗽了两声。
“晓得晓得!这话我不会跟别人讲。”
陈章妙心会意点头,接着说道:“就在你带着小壮回老家后不久,疯阿姨也怀孕了,但她不想要,怕孩子生出来也像她一样,是个疯子。”
“小冯不是疯子,而是有间歇性精神问题。”王世文正色纠正道。
“我晓得,但我们叫疯阿姨都叫惯了,她都不介意,还乐呵呵的答应。”陈章妙心解释道。
“妙妙啊,那是因为你们小,小冯不跟你们计较,可现在你都是高中生了,这个称呼就该改改了,再说你又不是她,怎么清楚她是真不在意还是假装不在意呢?”王世文苦口婆心地劝道。
“哦。”
陈章妙心颔了颔首,说回冯家的秘密,“疯…咳!冯阿姨跟我妈一样,孩子怀的不是时候,正好遇到王叔叔下岗,所以她拜托我妈妈,带着她偷偷去弄没了孩子,王叔叔至今都不晓得。”
“王叔叔一直想要孩子,可冯阿姨害怕。”
“哎!”
说着说着,她猛然叹了口气,“冯阿姨应该是个好妈妈,不像余阿姨,对徐图一点儿都不好…还有顶楼的赵阿姨,也不是个好妈妈,离了婚总是带不同的男人回来,让赵静经常被人指指点点。”
“当初家属院里,就她岗位没变,可她好端端地,却把婚给离了。”
“我听人说……”
陈章妙心蓦地压低了嗓音,“她是为了保住现在的工作才离婚的,因为和领导那啥啥被赵叔叔发现了。”
王世文蹙起了眉。
“哎呀!我也是听人说的,但我只是听,从不参与这些闲龙门阵。”陈章妙心忙道。
“我挺同情赵静的,隔三差五换爸爸,据说现在这个爸爸还老爱对她毛手毛脚。”
她皱了皱鼻子,一脸鄙夷,“那男的一看就不像个好人,哪家好人会留八字胡梳小中分啊?整得跟小日本似的,每次我在院里碰见他,都假装没看见,生怕他对我冒出一句‘八嘎呀路’。”
“噗!”
王世文忍俊不禁,笑出了声。
随后,她放下扇子,对陈章妙心说:“家就像乌龟的龟壳,你知道龟壳为什么会坚硬无比吗?”
“因为它是龟壳。”陈章妙心认真说道。
王世文又笑了,随即想到陈建国对女儿的促狭揶揄——听君一席话如听一席话。
“龟壳上面有许多盾片,而盾片的接缝和骨板之间的接缝又是彼此错开的,这种排列就像修房子砌墙,让龟壳变得结实坚硬。”王世文向陈章妙心比划着说道。
“哦哦!”
陈章妙心想象了一下,然后举一反三:“李阿姨的不快乐、余阿姨的乱来、冯阿姨打掉孩子的秘密就像促使龟壳坚硬的那些接缝,一旦接缝断掉或者位置变了,龟壳就不再坚硬,家也就散了。”
“没错!”
王世文莞尔点头,郑重说道:“但是再坚硬的龟壳遭受冲击或打击也会破碎,‘下岗潮’正是这样一种冲击,要想守住龟壳,唯有守住那些接缝。”
“我懂了。”
陈章妙心豁然开朗,“赵家没有守住接缝,所以家散了。”
“那颜家呢?”
她想到了颜俊的父母。
王世文说:“颜家的龟壳还在,只是你林阿姨选择离开这个龟壳,去更广阔的天地。”
“颜家反而是最好的。”她跟着又意味深长地道了一句。
闻言,陈章妙心回想起了在林玉英去深圳后,颜刚的几次变化。
最初那两年,每次陈章妙心问他,林阿姨什么时候回来,他总说快了快了,等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