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康,台城,制局监官署。
茹法珍盯视着卫尉萧畅,缓缓问道:“萧卫尉当真要为何点求情?”
被茹法珍盯得有些心底发毛,后脊梁直冒冷汗,萧畅强撑着道:“家兄……”
茹法珍打断萧畅道:“我不是问萧令君怎么想,我是问卫尉当真要为何点求情?”
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思路,萧畅肯定道:“若非何点每日在法轮寺与崔慧景谈经讲义,逆贼便要专心军事,只怕便没有那么容易剿灭。由此而言,何点非但没有过错,而且还有功劳!不但不应该处罚,还应该封赏!”
“封赏是不可能了!不过,不追究何点就是。”茹法珍似卸下了什么包袱般,轻松起来,无所谓道。
萧畅闻言喜出望外,施礼谢道:“我替家兄谢……”
茹法珍再次打断萧畅道:“不是冲萧令君,只看萧卫尉的情分!”
管他看谁得面子,总之,事情有个好结果,萧畅心满意足地离去。制局监这地方,总让他感到一阵阴寒,不想多待片刻。
目送萧畅离开,梅虫儿有些不解,问道:“茹监,真就放过何点了?”
茹法珍点点头,叹息一声道:“当初崔慧景围困台城,多亏了萧畅主持防务,才能守到援军到达,我们毕竟欠他一份人情,也有共同抗敌的一份情谊。既然他坚持要把这份人情还在何点身上,我们也无需盯着个老迈待死的老翁。还了这份人情,日后——”
茹法珍没有再说下去,梅虫儿心下却是了然。
对于江湖侠士,萧懿并不欣赏,认为这群人以武犯禁,不遵国家法度。
不过王严秀,有所不同。
墨学曾是如同儒学一般的天下显学,门下除了习武,还做学问、习百工。
王严秀除了是武者,还是读书人。
而且在先帝时,大司马王敬则在会稽起兵叛乱,为了壮大声势,大肆招纳黑道中人,江湖恶徒。
其中,包括了盘踞天目山,祸害东境多年的“江东四恶”。
王严秀单人独剑,勇闯贼巢,诛杀四恶,为民间除害,同时也削弱了叛军声势。
为表彰王严秀的功劳,先帝钦赐御笔匾额,“义勇之门”。
那块匾额如今就悬挂在王家正堂中央,王家正堂也因此更名为“义勇堂”。
在萧懿眼中,王严秀并不是一个江湖武夫。
施礼对他仗义援手,保护名士何点的行为表达谢意后,萧懿转向郑植。
“郑直后,回去复命吧!茹监若有何疑问,请他来找萧懿便是!”
听闻过郑植血战台城北掖门的事迹,萧懿对这个勇士心有敬重。但提到茹法珍,就没那么客气了。
本就不愿做这些违心的事,有了萧懿提供的台阶,郑植正好借坡下驴。
郑重向尚书令行礼告辞,郑植领着御刀卫撤走。
终究没有分出高下,彼此都略有些遗憾,不过更多的是庆幸!
两大高手惺惺相惜,互相颔首道别。
高江产长出一口气,心情轻松起来。
这一次,他敬爱的上司,没有必胜的把握!
当年,南兰陵萧氏出了四位年龄相仿的青年俊彦,被称为“兰陵四秀”。
“一门双雄,丹凤潜龙;兄文弟武,天家翘楚。”
前面半句说得是萧懿、萧衍兄弟。
如今,兄长是尚书令,弟弟是雍州刺史。
虽然同样文武双全,博学多才,但兄弟二人的性情却大有不同。萧懿为人刚严威重,赤胆忠心,被誉为“丹凤”;萧衍则是一片和煦,深藏不露,被誉为“潜龙”。
他们这一脉虽然与南齐皇室同出兰陵萧氏,但同族不同支,多年下来,血脉已有些远。
后面半句说的是萧颖胄、萧颖达兄弟。
如今,兄长是实际主持荆州军政的荆州行事,弟弟是同在荆州辅佐南康王的西中郎外兵参军。
他们兄弟是南齐宗室,萧颖胄好文,而萧颖达好武,被誉为“宗室双璧”。南齐武帝曾经笑着称赞萧颖胄兄弟道:“卿家兄文弟武,我大齐宗室便不愁没有人才!”
先帝驾崩,新君萧宝卷继位后,派八弟南康王萧宝融担任荆州刺史,而“宗室双璧”一同来荆州辅佐,目的就是防范雍州的那条“潜龙”。
衣冠南渡之后,为了安置北方移民,同时避免和南方本土豪族起冲突,创造了侨置州郡。
原本的荆州被一分为二。
北部襄阳一带分出去侨置了雍州,以襄阳为治所;而南部仍为荆州,治所放到了南郡的江陵。
此刻,江陵城内,荆州行事府中,萧颖胄心事重重。
名义上,荆州主官是南康王萧宝融,可是他是个才十三岁的娃娃,重担都压在萧颖胄的肩上。
萧颖达经过书房,见灯火还亮着,知道是兄长又在为朝局,为荆州处境忧心。
听见推门声,萧颖胄抬头,见是二弟进来。
“该来的总要来,操心也是无用!兄长还应早些歇息,保重身体要紧。”萧颖达是个直爽豁达的性子,不似兄长这般心思细密。
叹息一声,萧颖胄有些羡慕二弟这种性子,自己是没这种福气,就是个操心的命。
“陛下派我们兄弟来辅佐南康王,意在雍州。可是,雍州士马强盛,荆州难以匹敌。这一年多来,京城变乱频仍,人心惶惶。荆州这里人心也不大安稳,都说陛下对我们也有所怀疑。腹背受敌,为兄怎能不忧?”
萧颖达撇了撇嘴,冷哼一声,有些不屑道:“如今太极殿上的小皇帝任性胡为,弄得我大齐内外交困!依我看,远不如南康王贤良。索性我们便与雍州联手,行伊霍故事,起兵入京,拥立南康王!”
“休得胡言!”萧颖胄下意识向四外探视一番,斥责二弟。
下人都被打发去安歇了,哪里有什么动静。
萧颖胄又重重叹息一声,接着道:“哪里如此容易!还需从长计议。”
……
在这深夜里,江陵城中另一座府邸,书房中同样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