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就会悄然生根发芽,在时机成熟的时候,开花结果。
能够用这种计策的人,洞悉人心,知己知彼。
这两个条件,萧衍都具备。
他洞悉人心,对荆州的情形,萧颖胄的为人,了如指掌。
针对萧颖胄用谋,要让他怀疑的对象是王天虎。
交往多年,感情深厚,萧衍并不指望一下子就让萧颖胄失去对王天虎的信任。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
萧衍要做的,是在萧颖胄心中,对王天虎信任的堤坝上,开出一个小小的,似乎没有任何威胁的蚁穴。
一旦有了这微不可见的细微裂痕,配合计策下一阶段的实施,以及外部形势的发展变化,裂痕会不断扩散。
最后,达到萧衍想要的效果。
“掌柜的,收到一批好酒!”
“杜公酒坊”内,一名伙计兴奋地向刚到店铺的掌柜禀报。
“杜公酒坊”就是被草堂监视的那家酒坊。店名是杜伯符起的,按他的说法,一方面,这是杜氏的产业;另一方面,打个擦边球,影影绰绰的关联“酒圣”杜康。
这里驻扎着阴司主事范珲带领的十名鬼卒,作为一家酒坊人数显得有些多,但以杜伯符制定的经营方式,就不奇怪了。
每日除了掌柜带着四名伙计守着铺子,其他人都要走访襄阳各大酒楼,回拜酒坊老客。
明面上是杜伯符经营有方,实则也是为了便于这帮人打探消息。
尽可能的隐秘,做得逼真,才会让人相信,成为掩护杜伯符的屏障。
范珲与手下并不知道自己只是随时可能被牺牲掉的弃子。从建康出发前,梅监亲自给他们饯行,让范珲和一众鬼卒感动莫名,深感责任重大,没见其他同僚有这种待遇。
来到襄阳后,范珲和手下尽心尽力,不断向京城传递雍州消息。
除了正常经营事务,杜伯符对这里不闻不问。
范珲和手下们,就像出生在孤岛,与外界隔绝,按照自己认定的规则和方式,不断地努力着。
这里被草堂发现有问题,实在是范珲他们的运气有些不好。
酒坊的老客中,有一个人被草堂监视,怀疑是荆州暗探。
雍州参军王天虎。
酒量极佳,善豪饮的王天虎,除了是襄阳楼的常客,还频频去杜公酒坊购买美酒。
对檀溪大营的过分热衷,让王天虎去那家酒坊的频率比一般人高出许多,多得让人觉得不正常。
草堂盯着王天虎,发现杜公酒坊有问题。
一番暗查,倒是与王天虎无关,却是阴司暗探的据点。
原本就成竹在胸,有了通盘谋划的萧衍,看到更好的机会,亲自在草堂向张水柔和庾域面授机宜,根据最新情势,做出调整。
王天虎和庞庆国再一次被派往江陵,替萧衍给荆州大小官员送信。
王天虎的心情极佳。
出发前,他探得一个重要情报,饶你鱼弘是个滑头,天长日久,总有疏漏的时候。
总算能在酒后,从鱼弘嘴里打探出有用情报来。
襄阳北面,沔水对岸有个驻扎少量部队的卫星堡垒,下笮戍。
这个地方无险可守,与其说是拱卫襄阳的据点,不如说是预警的烽火台,多次遭到北魏东荆州军,也就是大阳蛮首领桓晖部下的攻击。
但这里又与襄阳近在咫尺,敌军攻破堡垒之后,也守不住,只能放把火就撤退。
虽然不能协助防守,但这里发出预警,能让沔水南岸的襄阳及时备战,又有存在的必要。
襄阳援军到达后,只好在废墟上重新修建堡垒,重新派兵驻守。
如此反复易手,驻军的战损率很高,以至于雍州军中赌咒都会说:“若是……,就让我被派到下笮戍!”
雍州刺史萧衍的心腹张弘策,要去巡视沔水北岸的防务,最后一站就是下笮戍。
自竟陵之谋破产,蛮王桓晖殒命,荆襄诸蛮各自为政。
北魏朝廷一方面同意诸蛮各自请求,设立郡县,任命太守;另一方面却没有任命新的东荆州刺史,名义上的东荆州刺史还是桓晖。
坐山观虎斗,坐看诸蛮勾心斗角,互相削弱,等待时机。
桓氏实力大损,桓晖之弟桓叔兴一心向雍州复仇, 却没有大举进攻的力量,只能时不时骚扰一下。突袭下笮戍,就是手段之一。
下笮戍刚刚重建,派了新的驻军。
张弘策巡视下笮戍这种危险的地方,万一,要是有个万一呢?
雍州会不会一怒发兵,进攻大阳蛮?
前往江陵的路上,王天虎一面与庞庆国说笑,一面心下暗想。
“哦?”听到部下说有好酒,范珲眼睛一亮,吩咐其余手下守在前面,目示带来情报的部下到后面密谈。
“头儿,今日我去的这家老客是录事参军张弘策手下的主书,拿到酒迫不及待就喝上了,念叨着不抓紧喝,过两天就要没得喝了。”说着,这名鬼卒顿了顿,喘了口气,似乎接下来的情报,让他紧张又兴奋。
“少卖关子,少不了你的功劳!快说!”范珲也被勾起兴趣,催促道。
“说是他要随主官去沔水北岸视察防务,要去下笮戍,而且雍州萧使君要亲自前往!”
说着,鬼卒的眼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在襄阳驻守已久,当然知道下笮戍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若是萧衍视察之时,大阳蛮突然袭击,那……
天下的形势都可能被一个不经意的决定,一个消息改变!
范珲并不知道,同样的消息,阴司别的暗探也已探知,正在送往京城途中。
而他的消息,永远无法送到建康。
满心兴奋,范珲立刻派出鬼卒,要将消息及时送出,不能及时送达,再重要的消息,也是无用。
襄阳南面的岘山道,杜公酒坊出来的鬼卒遭到草堂追杀。
借着山林的掩护,这名鬼卒时停时奔,草堂追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