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后的三月初六,相隔四五条街的郑国公府和萧尚书府,院里尽是一片人头攒动与喧闹奔忙。
尤其是国公府内。
红纱帐挂满了廊檐,一盏盏鲜红的灯笼上贴着硕大的“囍”字,和着天公作美的骄阳,给府里上上下下奔走的人们脸上都映衬出一派欣喜的颜色。
府内前厅、两个侧厅同启,散发着浓烈香气的山珍海味稳稳端在二三十个丫鬟的手上,如流水一般呈上铺着红绸的圆桌。
今日喜宴,宴开足足四十六席,连通往内院的花园廊下都备满了茶桌和各色鲜果、点心。
毕竟,当朝皇后的表弟娶妻,喜帖像春雨般洒进了大半个京畿府的高门大户,如此筹备,仍还生怕有所不足。
郑国公此时坐在厅内,与前来道贺的数位文臣武将饮茶相谈。
立在庭外的徐夫人,连压箱底的二品诰命服冠也端端正正的上了身,脸上洋溢着“此生难得几回见”的喜气与自豪,一左一右各有一端正丫鬟搀扶,不住点头,与款步入席的各府女眷热络地打着招呼。
那诰命夫人的服冠足有十几斤沉重,徐夫人站了一个多时辰,早累得有些不支,半个身子都倚在丫鬟翠柳的身上,她一面强撑着笑,一面急急往身旁催道。
“快叫齐妈妈去外头看看,都快巳时三刻了,迎亲的队伍怎么还没回来?!”
“来了!来了!!”
可巧就在此时,腰上系着红绸,满头大汗的齐妈妈从前院疾步而来。
“夫人,您快随我去厅上坐着吧!等门前的礼罢了,新妇就要进门了!”
徐夫人一听,紧绷的神经和僵硬的身体顿时一松,抬手抚上胸口叹道。
“天神菩萨,谢天谢地...”
此刻的国公夫人这一叹,却并不是担心这要命的婚礼,而是感叹自己终于能找个由头,躲开这些比菜市里的鸡鸭还吵杂的人群,回到屋里的椅子上安安生生的坐下。
此刻正在门前,由两位喜婆搀扶着,一身大红嵌金丝满绣喜服的阿零,头上盖着密不透风的盖头。别说看路,就连喘气都要费上好一番功夫。
“那家伙人呢?”
红妆花钿、娇颜胜雪的少女忍不住低着头嘟囔,“折腾了两三个时辰了,连口热茶也没喝上,他倒好,不知道躲哪儿清闲去了!”
“新妇跨盆,喜气盈门!”
立在门口的礼官一见新娘脚步跨过火盆,便扯着嗓子喊道。
“好!!!”
门外观礼的各府小辈,与层层叠叠涌上来的围观人群,顿时爆发出一阵冲天的欢呼喝彩。
“好什么好...”
阿零的绣鞋刚沾了地,又悄声嘀咕起来,“我看成亲这事,好的都是男人。不然怎么不见有几个女人如此激动地上蹿下跳...”
“小姐,” 身旁紧紧搀着阿零的喜婆忍不住低声劝道,“您可别再说这些浑话了。进了这道门,您就是小公爷的人了。从今往后,您可是与他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连性命都紧紧捆在一处的了...”
此话一出,阿零心内不知何处遭了触动,双唇一闭,缓缓低头。
是啊,稀里糊涂的,连性命都绑在一起了...
穿梭日界与月界百年,阿零不是没有寄附在新娘子身上过。
可这次,脚步尽头的人,与自己有了某种联系,让她头一回生出些不可名状的感觉。
竟像是太过沉浸,太过设身处地,而有了莫名的期待和不合时宜的喜悦。
“见新妇!”
随着礼官一声高亢的喊声,阿零手中被喜婆塞上一截红绸。
她微微侧头,从盖头的下沿处往外窥探。
只看见几步之外,一袭红衫下摆,露出的黑色祥云朝靴。
阿零原本满不在意的心,登时漏了一拍。
她忍不住朱唇一抿,低头浅笑。
“...怨魔嫁给神官,也算天下奇事了吧。”
阿零两手握着红绸,朝红衫处缓缓走近。
院中观礼的宾客纷纷离席,里三层外三层地围绕着两位新人,只留下铺着红毯直通正厅的走道。
红绸那头,玉带红衫的鸠九英气逼人,俊朗的脸上仍是坦然,可心内早已紧张得打鼓,手上的红绸也暗暗抖着几分。
众人的瞩目之下,红绸当中系着的绣球缓缓垂下,新妇向着新郎款步而近。
却只见新郎突然伸手,一把将新妇拽到身边。
“?!!”
“这是?”
“怎么...这也是礼程的一步吗?”
“还没拜堂...这怎么就拉扯起来...”
围观的人群中霎时响起窸窸窣窣的议论声。
远处堂上坐立难安的徐夫人看不清院中发生了何事,忙遣了齐妈妈出来查看。
“你干什么?!”
阿零被鸠九拽过,步子不稳撞在他身上,吓了一跳,便压着声音朝身前斥道,“这会子拉我作甚!赶紧麻溜的拜堂...”
鸠九却仍是紧紧握着阿零的手腕。
二人厚重的喜服贴在一处,彼此的心跳声都在对方耳旁震耳欲聋。
“叫我牵上一会...”
熟悉的男子声线隔着盖头传来,语声中有些颤抖。
阿零的脸一下子烧得通红。
此刻的她,竟真有了几分云娇雨怯的羞涩。
可只一瞬间,她便明白过来,自己与他几日未见,灵力枯竭、神魂不稳的神官大人此时,只是急需她手腕上金羽的灵气。
呵呵,原来只是这样。
是啊,只是这样。
还以为,他也...
眼看着新郎紧紧拽着新妇,毫无松手的意思,站在正厅门外满脸是汗的礼官顿时着了急,忙仰着脖子催促。
“新人进门,行大礼...”
话音落定,门外层层议论声渐弱,新郎才依依不舍得松了手,一双璧人同频迈步,便要进门。
眼见玉树临风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