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马哭得很大声。
歇斯底里,似乎要把压抑了三年的情绪,一股脑的发泄出来。
我不知道他家里发生了什么,也没有劝他,就静静地听着。
他甚至还哭出了音调,这让我不合时宜的有些想笑。
几分钟后,老马终于停了下来。
我点上两支烟,给他递了一支。
“说说吧,怎么个事?”
“大男人的,别老是动不动就流马尿,汉子人,得扛事。”
老马吸着烟,鼻子还一抽一抽的。
“小徐,你知道吗,我这几年打回去的钱,家里一分都没有收到!”
“这些狗娘养的,真是不得好死啊!”
其实他第一次和我说可以打钱回去的时候,我就已经预料到,这多半是骗傻子的。
可是一个身陷绝境还想着顾家的男人,我实在不愿意说他傻。
老马抹了把鼻涕,又继续和我吐苦水。
“我老婆刚刚在电话里和我说,我被骗到这边之后,家里借钱给我交了赔付,导致两个儿子都没钱上大学。”
“大儿子在宾川煤矿里上班,去年出了意外,现在瘫痪在家,矿上就赔了五万块钱,连医药费都不够。”
“我老婆前些日子老毛病又复发,甲状腺癌,现在连吃药的钱都没有。”
“这几年家里,前前后后欠了四五十万。”
“现在家里的生计,全靠小儿子在工厂打工勉强维持。”
老马抹着眼泪,整个人像是霜打的茄子。
“小徐,你说我要是回不去,他们娘仨的日子,该怎么过啊?”
我叹了口气,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只能安慰他说:“别灰心,咱们一定能逃出去的。”
似乎是安慰他,也是在安慰自己。
不知不觉,夜已深沉。
突然一个闪电划破天际,紧接着是几声沉闷的雷声。
没过几分钟,瓢泼大雨倾盆而下。
原本闷热的天气,骤然变冷。
我身上就用破布条裹着几根当做夹板的木棍,冷得我瑟瑟发抖。
老马和郑虎也好不到哪里去。
雷鸣电闪,我们也不敢去树林里避雨,就只能顶着大雨坐在草地上,全都成了落汤鸡。
一直到了后半夜,雨才慢慢的停了下来。
又冷又饿。
我们把两包饼干拿出来分了,水在进山的时候就喝了两瓶,还好刚刚下雨,又接了点雨水。
“手机没进水吧?”郑虎嚼着饼干问我。
“没有。”
我把手机拿给他看了看,刚刚下雨我就用塑料袋套住了。
老马在一边沉默的吃着饼干,自从在我面前哭了一场,他就没有说过一句话,整个人都显得有些游离。
郑虎说:“这个季节这里下雨很频繁,明天我们得先找个能够避雨的地方。”
我点了点头:“明天再说吧,现在先睡觉。”
我早就已经疲惫不堪,也顾不得什么,直接躺在湿淋淋的草地上,倒头就睡。
这一觉睡得不太好,又冷又湿,并且在树林里蚊虫特别多,我身上被咬得全都是包。
等我醒来的时候,天色微亮。
脑袋又晕又疼,身上一阵阵的发冷。
我伸手摸了摸额头,他娘的,发烧了。
摇摇晃晃的从草地上站起来,裤子都还是湿的。
转头看了看,没发现郑虎的身影,老马在一旁傻愣愣的发呆,不知道坐了多久了。
“你怎么起得这么早?”
“郑虎呢?”
听见我的声音,老马转过头来,脸上胡子拉碴的,双眼布满血丝,似乎一夜之间又老了许多。
“不知道他去哪了。”
老马脸上的表情有些生硬,似乎心里藏着什么事。
我估计他应该是为了家里的事情心烦,想走过去安慰他几句。
可是刚走两步我就感觉一阵乏力,差点一跟头栽倒,这又扯到了断裂的肋骨,疼得我蹲在地上抽冷气。
老马急忙走过来扶我:“小徐你怎么样?”
“没事。”我虚弱的摇了摇头。
可我现在的样子,傻子都能看出来有事。
这时郑虎不知道从哪里钻了出来,身上全是露水。
他蹲在我面前,伸手试了试我的额头。
“发烧了,得想办法弄点药。”
老马慌张的说:“这深山老林的,去哪弄?”
“你在这守着他,我去想办法,顺便弄点吃的。”
郑虎说着,就去拿袋子里的钱和手枪,都是昨天从皮老板的车上搜到的。
老马一把将袋子抢了过来。
“不行,你跑了怎么办?”
郑虎静静的看着老马,不说话。
我皱着眉头想了想,都已经这样了,郑虎跑不跑,似乎也不怎么重要了。
“给他吧。”
可老马还是不同意。
“小徐,他把钱和枪都拿走了,咱两怎么办?”
我摇了摇头:“咱们都这样了,钱留着还有啥用?”
“万一真的被他们找到了,一把枪也干不过他们。”
老马还想说什么,我打断他:“你要是不放心,就跟着他一起去,我自己留在这就行了。”
老马沉默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妥协了。
郑虎看了我一眼,没有说什么,拿着钱和枪走进了树林。
说实话,我心里其实也没底。
但是郑虎真的要走,我现在这样也拦不住,索性就听天由命。
我和老马待在原地,忐忑不安的抽着烟。周围稍微有点风吹草动,都会让我们神经紧绷。
突然,树林外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这动静,就像是什么东西在草丛中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