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欧莱恩北方有着更长的冬天和更短的夏天。
在更短的这些时间里,暮色仿佛被倾注了鲜亮的染料般色调分明,高的云层深蓝如冰,低的晚霞燃得像火,天际线的余光透过大窗照进卡普仑的病房里,让那些乏味苍白的床单与家具呈现出奇异的紫铜色。
“妈妈,为什么爸爸最近这么喜欢睡觉呢,他的病还没好吗?”
房间内一位女佣煮着奶,另一位折着衣物,床尾散着玩偶与积木,奥尔佳在陪小艾琳闲玩,女儿的发问让她摆弄玩具的手指动作放慢了下来。
“他之前工作太累啦,要休息.休息得要更久一点。”奥尔佳的目光掠过前方枕上丈夫的脸,再到女儿蓬松卷发下的疑问眼神,最终很快地回到玩具上。
“玩得太累的那几回,我也睡了好长时间。”小艾琳表示理解。
“奥尔佳太太,范宁先生过来拜访了。”耳旁传来听差的声音,赶在前面一路小跑上楼的少年胸口上下起伏,但站在病房门口后,又把声音压得低而平静。
处于半睡半醒状态的卡普仑腿脚先是动了动,奥尔佳也闻言站起,将女儿抱到小沙发上,自己稍稍整理了下装容。
小半分钟后,范宁怀抱一本厚乐谱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口。
卡普仑一页页地翻着,时间过了约二十分钟,他才将“初始之光”看完,而这时总谱余下的仍有超过三分之一厚度。
范宁将进门后摘下的礼帽又戴上。
“时间的确不尽相同。”卡普仑感叹点头,“您算是最早的。”
但最终面对眼前所见这般情况,他实际说出来的终于不再是这句——
“没事,我想在院子里转转。”卡普仑抓住妻子的手,稍稍用力握了一下,以示不用担心后又放开。
“我肯定会来,这没得说。”卡普仑当即表示。
范宁想了想,又平静补充道:
尽管结果未变…
“我总觉得病房在逐渐变得陈旧而狭小,这令人不太舒服,好像它马上就要缩成几寸见方似的。”
罗伊穿着一件奶油色波纹绸衣,更浅的束带勒在腰间,伸手接过管家递来的小提包。
“普肖尔区北郊,海华勒小镇的宅邸。辛苦你啦。”副驾驶上的罗伊身体侧向范宁,看着他驾驶中平视前方的侧脸。
汽车在大街上缓缓行驶,两侧门店招牌的温暖灯光正在接连亮起。
在弦乐器突然出现的不安震音之下,低音提琴奏出沉重、肃杀又粗犷有力的“诘问动机”碎片。
“不客气。”
然后带上自己的高档黑框眼镜。
“首演音乐会的申请过了。”稍稍沉默后她又开口,“今天过的,所以行政部那边应该就在这一会收到了回执。”
在十多米开外候着的奥尔佳和女佣将空轮椅飞一般地推来,并从下方取出水杯递去,卡普仑和着吞服,脸色逐渐缓解,但摆手示意不坐。
他的喉结一直在动。
他双手驻杖,几乎将全身的重量都撑在了上面,继续一点一点缓慢挪动。
范宁喉咙动了动,想重述那天共同去探望哈密尔顿女士路上所说的话语。
当轮椅的轮廓即将消失在大厅时,他终于再度出声了一句:
“记得来听。”
“你讲。”
白色而朴素的字样如是写着:《c小调
“算又不算?”
范宁抬头出神,傍晚余热仍在,夕阳从树叶中挤出光线,将倾倒的屋影割开,石阶上光与暗的交界处,一只趴着的肥胖短毛蓝猫,对着两人勉为其难地喵了一下。
“我?”范宁回想起了一些事情,“算,但严格来说又不算。”
“平日我会让她经常跟着青少年交响乐团里的哥哥姐姐们一起玩玩,等她长大一点,可以考虑走专业的事情,天赋是够的,也算是自幼学习,不过最重要的,还是要等到自己有明确意识到的那刻。”
“你要回的是哪个家?”范宁问道。
也基本是回不了指挥台了。
范宁用力闭眼,再睁开,疗养楼大厅就仅剩空荡的暮色了。
但与往日大相径庭的获准周期,让范宁敏锐地嗅到了一丝背后的异变。
范宁站在原地,右手搭着礼帽,望着三人离去的背影,数了一下离首演申报日还隔的天数,想了想这算近还是远。
罗伊微微颔首:“额外留15张内部票,要求坐席全部隔开,在交响大厅内各区域均匀离散分布。”
“看呐,它顺利而安全地降生了,这比我想得要快不少。”
凡有血气的,尽都如草。
直到过了半个小时,靠在床头的卡普仑终于合上总谱,他腰部一个用力拧旋,整个人下一刻坐到了床沿,双脚塞进拖鞋,缓缓站了起来。
“休息的时间不缺,范宁教授,我想请教
他现在是真正的一位音乐家,但生命已经完完全全燃烧到了最后的时刻。
卡普仑若无其事地笑笑。
除了全身几乎持续全天的疼痛外,躯干和肩膀处又传来了一阵钻心剜骨的剧痛,他躬起身子,迅速在病服的大号口袋里摸出了小药瓶。
“特纳艺术厅是
他视线还在前方,同时伸手在衣服裤子各处摸索,先是左裤兜,又是右裤兜,又是胸口,又是内兜…
“让你送我,顺便聊聊。”
他转身,一小步一小步地沿着石板路朝外走去,在快接近院门的地方,看到了自己那黑色加长豪华轿车的旁边,还停着一辆酒红色的优雅小汽车。
激增的非凡药剂用量已经让范宁皱眉。
实际上前面四个乐章,他早已排练得烂熟于胸,但他还是逐页逐页地缓慢翻过,脑海中过着那些音响。
他接过总谱后久久地打量了一番封面,并用稳定平静的手指,缓缓揭开
与内心之中各种变幻音响所对应的,是病房的悄无声息,以及仅存的纸张翻动声。
卡普仑从昏睡中醒来,早已似预感般地自行靠坐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