职业操守不允许我这么做。但是……虽然我不能保证患者全部康复,可只要按我的方法做,我保证一定能大幅降低霍乱的死亡率。”亚瑟闻言禁不住身板都挺直了一些:“您说的方法是?”哈德卡斯尔见到亚瑟感兴趣,赶忙冲着身边的学生招手道:“斯诺,把报告拿出来。”斯诺从随身的小布包里摸出一份文件放在了桌上。哈德卡斯尔一边翻开文件一边介绍道:“其实从霍乱爆发之前,我就开始进行对这种疾病的调查了。我的老师是科尔宾先生早年曾在孟买担任过驻印部队军医,参与过很多起对霍乱病人的救治工作。他很早就警告过不列颠的医生们:‘永远不要满足病患持续而悲惨的饮水诉求,因为我亲眼见到许多病患因饮水而亡。’而这一点基本也是在印度有过从医经历医生们的共识。我在对病患的救治过程中,也一直遵循着他的教诲。但是在此基础上,我还发现了很多值得注意的事情,而这也让我开始对老师的理论产生了一些质疑。”亚瑟问道:“您发现了什么?”哈德卡斯尔开口道:“我有一位霍乱病患,他被送医之前因为过于虚弱晕倒在地,胳膊也被路边的石头划开了一道口子。然而,当他被送到我这里时,我发现从他伤口里流出的血液和一般人有许多不同。他的血液发黑、发稠,这是身体极度缺水导致的。迫于他的危急状况,我已经不可能继续遵循老师的控制饮水疗法,因为赫尔曼教授去年发表的一篇文章猜测:病患死亡的直接原因是血液变厚、无法循环的结果。但是如果给他喂食纯水也一定会加剧他的腹泻状况。为了解决这个问题,我把近段时间关于霍乱疗法的研究文章又重新翻看了一遍。其中奥肖内西先生关于纽卡斯尔病患的研究引起了我的注意。他通过实验室化验分析发现病患的血液中失去了大量的水和中性盐,但血液中缺失的元素在粪便中却被发现过量。很显然,这个结果也验证了赫尔曼教授的观点:病患虚脱及死亡的症结在于体液流失导致血液循环受阻。当时我就猜想,如果我们能将某种高氧盐与霍乱病患的黑色血液进行完全接触,是否能够恢复病人的动脉特性,并最终终止病患的严重症状。而为了完成这个设想,我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灌肠和静脉注射这两种途径。”“天才的设想!”亚瑟听到这里,也不由眼前一亮,听到哈德卡斯尔如此详细专业的解释,拥有现代思维的他好像慢慢想明白了霍乱的诊疗方法了。他抓住哈德卡斯尔的手问道:“继续说下去。”哈德卡斯尔见亚瑟的反应居然如此强烈,一时之间也有些激动。他开口道:“我先是配置了含有氯化钾、碳酸盐和苏打的溶液对病人进行了灌肠治疗,但是由于病患肠道吸收功能已经紊乱,无法正常吸收盐液,反而加重了他的腹泻症状。所以,我又开始静脉注射的补盐尝试。”亚瑟问道:“结果如何?”哈德卡斯尔笑道:“病人当时已经病入膏肓,身体虚脱,脉搏微弱,极度干渴,但是当我对他进行了连续四次输液、注入200盎司的盐液之后,他渐渐从昏迷状态中苏醒了过来,而且症状显著改善,并最终走向康复!”亚瑟闻言禁不住欣喜的起身,两手按在对方的肩膀上:“哈德卡斯尔先生,你确实没有令我失望!我向您保证,您的这份疗法,很快就会……”亚瑟话还没说完,只听见啪的一声,会客室的门忽然被人猛地推开。“哈德卡斯尔!我就知道是你!你这个在病人身上搞医学实验的刽子手到底闹够了没有?我警告你,你如果不好好反省自己的行为,等到霍乱结束,我一定会去威斯敏斯特的皇家外科医生协会申请取缔你的行医资格!”亚瑟扭头一看,门外站着的是一位怒发冲冠的老绅士,他三两步走到哈德卡斯尔的面前,举起手杖就想冲着对方打下去。哈德卡斯尔不甘示弱的一把攥住了对方的手杖,怒目对视道:“罗森博格先生!该反省的应该是你!我之前就已经向你论证了静脉注射的可行性,然而你不止对我恶语相向,还将我扫地出门,甚至还把我准备提交给《柳叶刀》的论文给扣了下来,你这么做到底是何居心!”罗森博格?亚瑟一听到这个姓氏,立马明白了老头子的身份,这位就是利物浦卫生委员会的主席,也是当地名声最响亮的医生。亚瑟开口道:“罗森博格先生,刚刚哈德卡斯尔先生说的这些话都是真的吗?”罗森博格瞪着哈德卡斯尔道:“黑斯廷斯先生,你不要听信这家伙的胡言乱语。我是把他的论文扣了,也骂了他就是个不顾病人死活的庸医,但是这都是为了公众的生命安全考虑。我猜他刚才肯定向您展示了他的疗法到底有多先进,但是我可以向您证明,这一切不过就是一个街头诊所小医生设下的一场骗局!”语罢,罗森博格猛地哼了一声,从怀里抽出一份文件扔到了桌面上。“您好好看一看这份文件!这是利物浦卫生委员会下属统计部门对于哈德卡斯尔诊所霍乱病患的结论报告。根据调查报告显示,在接受盐水注射的56名病人中,只有9人完全康复。也就是说,哈德卡斯尔口中这些病理学结论和从中推导出的治疗措施,实际上并没有成功地治愈很多病人。他的诊疗存活率,在利物浦各个医生当中完全排不到上游,甚至都很难说有中游水平。”亚瑟拿起那份文件翻了两眼,眉头也随之越皱越紧:“这……”报告显示,罗森博格并没有信口开河,他说的都是真的。但是亚瑟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听起来最像是正确答案的哈德卡斯尔会交出这么难看的成绩。难道是数据造假吗?出于对统计数据的怀疑,亚瑟决定还是再给哈德卡斯尔一次机会,他开口问道:“这都是真的吗?”哈德卡斯尔脸色涨红,双拳紧握,他憋了半天终究还是在荣誉和良心之间选择了他更看重的一个。他点头道:“没错,黑斯廷斯先生。我的病人痊愈率确实不算高,但是您愿意听一听我的辩解吗?”如果哈德卡斯尔告诉亚瑟这数据是假的,那亚瑟在查实后,肯定不会给他辩解的机会。但是哈德卡斯尔直接承认了自己的治愈率不高,却让亚瑟打消了对他的疑虑。或许哈德卡斯尔的方法不是百分百正确,但这位医生应该不会从主观上去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