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认为奥斯汀教授是在信口开河,所以在大学的时候,我才经常和他在讲座上抬杠。但是在苏格兰场干了这么久,我一回头才发现,他说的全是对的。法律的本质是强制性,只要你能把别人送去澳大利亚、关进监狱或者挂到绞刑架上,那哪怕你规定秃顶是犯罪,这条无厘头的规定也可以是法律。而奥斯汀教授研究的就是这些法律本身,他不考虑什么道德不道德,他只关心这些既定事实。也正是因为伦敦大学的教授们都秉持着务实的功利主义态度,所以很多人都觉得他们冷酷的像是一只不开化的野兽。但是实际上,他们不是不明白道德、底线之类的事情,甚至于很多符合基本道德的理念还是他们提出的。可是从治学的角度来说,在一个到处都是突破底线的社会里,还继续抱着那些不存在的事情研究,绝对称不上是明智的。”红魔鬼品了口酒:“那你觉得哈德卡斯尔算是突破底线了吗?”亚瑟一耸肩:“我不知道,底线的概念对每个人来说都是不同的。但是我知道一点,对于目前不列颠的大部分人来说,无论是高标准的宗教界,还是一般人,又或者不列颠的医学界本身,哈德卡斯尔确实越界了。如果《柳叶刀》知道他这份论文使用了非法尸体,别说刊发文章了,他们还会将这件事捅出去。《柳叶刀》的创始人托马斯·威克利先生可是亲自主导了伦敦杀人盗尸案的医学委员会调查工作,他对这种令全体医学界同僚蒙羞的行为深恶痛绝。”红魔鬼闻言只是摇头,他托着酒杯问道:“亚瑟,你在说什么呢?我和你聊得可不是不列颠的大众,我问的是你,你的底线到底在什么地方呢?奥斯汀教授说的很对,法律的本质是强制性。而现在,强制性就掌握在你的手里。”亚瑟坐在沙发上沉默不语,他考虑了良久,这才从沙发上起身,拉开了会客室的大门。守卫在门前的仆人见他出来了,赶忙问了句:“黑斯廷斯先生,您……”亚瑟抬手示意他打住:“刚才跟着哈德卡斯尔先生来的那个药剂师学徒呢?”“我在这里。”站在走廊里背着小挎包的斯诺举起了手:“先生,您找我有事吗?”亚瑟冲他招了招手:“你进来一下,我有事要问你。”斯诺战战兢兢的跟着亚瑟走进了会客室,局促不安的坐在沙发上,从他的表情也能看出,小伙子对于刚刚目睹的一切不是很淡定。亚瑟见状只是安抚道:“别担心,无论结果如何,这都和你没有关系。哪怕哈德卡斯尔因为这事被吊销了行医资格,也不会影响到你的前途,你只要如实把你的所见所闻告知我就行了。”虽然亚瑟这么说,但和亚瑟一样从约克乡下走出的年轻小伙儿哪里见过这种阵仗。利物浦卫生委员会的委员们,也是当地声望最高的医生们几乎将自己的老师团团围住,指着他的鼻子破口大骂,要不是旁边有人劝住,哈德卡斯尔今天肯定躲不过一顿好打。不止如此,就连在旁边看戏的围观群众,也全是利物浦当地有头有脸的大人物。谁知道他们以后到底会怎么看待自己这个污点医生的学生?一想到自己的未来有可能也因此被一起葬送,甚至于失去前往医学院校进修的资格,斯诺的嘴唇就止不住的发抖。人这一辈子,能改变命运的机会并不多。眼看着那扇从矿工儿子通往中等阶层医生的大门就要关闭了,他就感觉自己的心脏有些绞痛。对于拥有同样经历的亚瑟,斯诺在想什么并不难猜。而丰富的办案经验也让他明白了到底该如何解除证人的后顾之忧。亚瑟并没有多废话,而是直接从上衣兜里摸出笔,拿过桌上的本子埋头奋笔疾书了起来。斯诺见状吓得脸都变了颜色:“您……您在写什么呢?该不会是对哈德卡斯尔先生的批捕文件吧?”亚瑟头也不抬的写着信:“小伙子,批捕文件可不是随便扯页纸就能写的,而且那个业务也不由我负责。我写的是信,一份入学推荐信。”“入学推荐信?”“没错,伦敦大学医学院的入学推荐信。”亚瑟将本子扔给斯诺:“我是伦敦大学的首批毕业生,因此也恰好在那地方有几分薄面。而伦敦大学医学院的定点实习医院——伦敦免费全科医院的管理者威廉·马斯登教授也是我的朋友之一。有了这份推荐信,我相信医学院肯定会很愿意收下你的。至于学费方面,你也完全不用担心,你的学费我可以替你承担。至于生活费方面,如果你学习的足够努力,每年的学业金奖就足够你使用了。”“伦、伦敦大学……医学院?我……我的上帝啊!”斯诺虽然不是很了解伦敦大学这所刚刚获颁皇家教学特许状的学校,伦敦大学在医学领域的名声也远没有苏格兰两大医学强校爱丁堡与格拉斯哥那么响亮,但光是大学这个单词就已经足够震撼他的神经了。大学,就代表了高于医学专科学校的社会评价,也代表他的起步不再是底层医生,而是一毕业便可以从医学界的中坚圈层出发,有机会进入圣玛丽医院这样的高层次的皇家医院任职,有机会成为威斯敏斯特这个不列颠医学学术核心圈的一员。亚瑟一边将笔重新揣回上衣兜里,一边问道:“好了,斯诺先生,现在你应该可以一五一十的将实情告诉我了吧?哈德卡斯尔先生到底是怎么回事?”斯诺的脑子还有些晕乎乎的,他只感觉那扇看起来即将关闭的大门突然又对自己敞开了,而从那扇闪烁着金光的大门里走出来正是面前的这位亚瑟·黑斯廷斯先生。他怎么也没想到,哈德卡斯尔不惜铤而走险想要获取的东西,居然会稀里糊涂的砸到自己的脑袋顶上。斯诺猛地吸了吸鼻子,他感动的都快要哭出来了:“黑斯廷斯先生,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谢你。”“用不着。”亚瑟笑道:“大伙儿都是约克人,怎么说也是同乡。见到了你我才发现,各行各业里的约克人还是挺多的,或许我应该考虑弄个约克俱乐部,只要你能发奋努力好好学习,说不定也能成为其中的创始成员之一呢。”一直默默无闻跟在哈德卡斯尔身边打杂的小伙子哪里闻过这么香的饵料,他毫不犹豫的一口咬钩,简直恨不能把心窝子都掏出来给亚瑟看看。“黑……黑斯廷斯先生,我向你保证,我接下来说的话都是真的。哈德卡斯尔先生他……怎么说呢……他虽然不能算特别正派的人,但是也绝对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