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天色不早了,姜梨起身告辞,刚一出门,迎面便碰上一女子走过来。
她身着琥珀色绣大朵牡丹对襟裙,头上戴着一只金雀钗,虽然看似并不张扬,但仔细观察便能发现,那金雀的羽毛细腻入微,工艺之精湛难得一见。
此女子身份显然不简单,姜梨正欲开口问好,她抢先一步,语气带着傲慢与不屑道:“哪儿来的不懂规矩的蠢女人,见着本县主,竟然还不行礼?”
静乐县主沈念姝,皇后的亲侄女儿,为人最是飞扬跋扈,娇纵蛮横。
她见姜梨衣着素净,发饰简单,便以为是哪家小门户的女子,来找余嬷嬷学规矩。
余嬷嬷恐二人争执起来,沈念姝为难姜梨,听到动静赶紧出来,道:“县主怎么来了?”
余嬷嬷对皇后有恩情,不过皇后乃一国之母,不好常常派人出宫,亲自照拂,便嘱咐了宫外的娘家人照料。
因而沈念姝常常过来看望,与余嬷嬷很是熟络。
“嬷嬷,我娘亲新得了些百年好参,让我给您送来。”沈念姝换了副神情,乖巧笑道。
余嬷嬷年高德劭,通透有智慧,处理事情游刃有余,多次提点过皇后妹妹,帮她料理家事。
所以,她虽只是一普通老妪,但沈念姝母女,对她都是发自内心的敬重。
“县主,这位是侯府大少夫人;少夫人,这位是静安县主。”余嬷嬷给俩人互相介绍,打着圆场。
侯府大少夫人,这身份不比县主差,用不着主动给沈念姝行礼。
沈念姝方才不知姜梨身份,呵斥她行礼情有可原,而今知晓其身份,道一声唐突,这事儿便也就过去了。
偏沈念姝不是个能服软的性子,闻言,她阴阳怪气道:“我当是谁呢,原来是野鸡变凤凰,攀了高枝儿的姜家大小姐啊。”
“听说你从小在山上养病,可别把沾染上的什么怪病过给我。”说着,她拿起帕子掩着口鼻,一副嫌恶模样。
讽刺当朝三品大员的女儿是野鸡,这种话,也就沈念姝这种身份的,才说得出口。
不过姜梨没有丝毫不快,她微微一笑轻声道:“见过静安县主,早听人说县主金尊玉贵,饱读诗书,礼仪周全。”
“今日得见,果真贵不可言。”
姜梨这话,开始是夸沈念姝,传闻中‘礼仪周全’‘饱读诗书’,可实际到最后,只剩下了贵不可言。
看似是在夸赞,实则暗讽她没有脑子,只有家世,见识浅薄。
沈念姝没听出来这意思,只以为是姜梨怕了她的身份,想要恭维她 。
她骄傲地扬了扬下巴,“那当然!”
“嬷嬷,那我便先告辞了。”姜梨不想再多生事端,说完话后,又朝余嬷嬷行了一礼,转身便走。
沈念姝却突然出声喊道:“站住!”
她绕着姜梨走了一圈,目光上下打量。
而后,她站在姜梨身前,道:“方才我竟一时看走了眼,你这身凉云绫,是从何处得来的?”
寻常料子做的衣裳很闷、不透气,夏日燥热,穿起来很是折磨人。
所以,沈念姝每年都要寻凉云绫做衣裳。
怎奈今年江南一带水患,送进京的各种绸缎名贵布料,都少了许多,尤其这凉云绫,更是罕见。
前段时间,她问遍了京城所有铺子,都说没有凉云绫。
江南水患,难民无数,皇后娘娘一国之母,以身作则,带头缩减拥堵,减少开支。
她身为皇后侄女,自然也不好大张旗鼓的寻这昂贵料子做衣裳。
所以她今年,只能委屈地穿去年做的旧衣裳。
因此,沈念姝很是纳闷儿。
她堂堂县主,寻遍京城都没找到的料子,竟然能被姜梨穿在身上!
姜梨听她说完,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衣裳。
凉云绫贵重,更胜云锦许多,不过她还是买得起的。
她已嫁为人妇,平日花银子的地方的确很多。
不过,不算她嫁妆里的其他田产、铺子,单就醉仙楼、锦绣轩这两家,每个月便能给她赚相当可观的一笔银子。
姜梨手头阔绰的很,当然要对自己好一点。
上辈子嫁妆少,陆母还时常克扣份例,她日子过得很是拮据。
她记得有一年酷暑,她手头没银子做衣裳,只能穿已经积了几年的旧衣,闷出一身痱子,很是难熬。
所以这辈子,刚一入夏,她便在京城四处搜罗凉云绫,都给买了回去。
“我那儿还有两匹凉云绫,县主若是喜欢,明日我便差人送到府上。”姜梨道。
沈念姝一听,又来了火气,“谁稀罕你的破东西,当我是要饭的吗?你……”
她还没说完,余嬷嬷便拉着她往屋里走,“好啦,县主,你不是还有正事要和我说麻。”
离开余嬷嬷宅子后,欢颜嘟囔道:“主儿,您对她那么客气干嘛。”
沈念姝一副趾高气昂,盛气凌人的模样,欢颜很是看不惯。
姜梨安慰似的,拍了拍她的头,“不过又是个被家里惯坏的大小姐罢了,同她计较作甚。”
“而且,她是皇后侄女,锦绣轩那边儿,少不了要借她的名头,咱们日后与她打交道的地方多着,我不想和她闹得太僵。”
“顺着、哄着她说几句,咱们不仅少不了什么,反而能让锦绣轩有个强大的靠山,何乐而不为呢?”
“嗯!”欢颜用力点了点头。
她发现,她家少夫人眼界儿、心胸,真是与旁的女子都不一样。
……
谢书淮一进葭苍斋,林氏就赶忙迎了上去。
“来人呐,快去把厨房,我做好的冰酥酪端上来,给淮哥儿尝尝。”
事实上,林氏十指不沾阳春水,哪儿会做什么冰酥酪,这些都是林清薇帮着她做的。
不过林清薇没有一点儿想要表现自己的想法,她端起一碗冰酥酪,递给谢书淮。
“表哥,姑母做这些,足足弄了两个时辰呢,你快尝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