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陈柚这会儿自己也成了工人,怎么可能是在骂工人。
安慰了小儿子的郭春雅不忘正事,问起陈柚她结婚的事。
陈柚反问:“你们没有收到信么?”
“我晓得你还在为那事情生气,但是……”郭春雅哪里没有想过面队陈柚质问时的情况,设想跟真实面对还是有差距的,设想中的那种云淡风轻就不是郭春雅能够做到的,“但事情不是没有那样糟糕,家里头养你这样多年,十几年的养育之恩就因为我少做了一件事你就要恨我一辈子了?你就是遭遇的事情太少,我以前更是在乡下长大的,你看我现在的日子过得怎么样。”
“后来想想时代不一样了,我不应该用我们那个时代的眼光来看你。你看,我们各退一步都站在彼此的位置上想一想,你觉得我做的事有没有道理的,真的到了不可饶恕的地步?就因为这样一件事,我连关心从我肚子里爬出来的女儿的资格也没有了?”
陈柚没有理会郭春雅,反而看向杨大勇:“叔,这一回你要怎么说?我妈的意思就是你的意思?可是可琳姐不是从我妈肚子里爬出来的,她跟你肯定是要亲一点。你先别急着反驳说都是一样的,要是都是一样的怎么都是我来吃瘪她来张狂才是对的,怎么就不能够反着来?要是我坏了可琳姐的名声,把丑事传到她草原兵团去,传到她的大学里去,你说,你还能什么也不做?”
“我……”
“你要是能,我就试试,大学也是要看道德的吧,到时候您跟我妈都别帮着她,看看她能过得怎么样,就是她写信写过来你们也三个月半年的都别给一封回信才好。最好啊还列出来过去十几年她做出来的坏事情来,让人瞧一瞧怎么样你说?”
杨大勇说:“你们都是好孩子,哪有什么坏事情。”
“对乡下的我来说,家里头不重视是坏事情。你们甚至去邮局找证据,大喇叭一样告诉那些还未回乡的知青家里头真的是不在意这个女儿的。过去你们是不是真的不晓得、我不是你们肚子里的蛔虫,我是不知道的。但是在我把桩桩件件、条条列列都写下来,你们再说不晓得就把我当傻子呗。”
“你是回来讨债的蛮!”
郭春雅的大嗓门吸引了不少人,家门口贴着好几双耳朵听热闹。
讨债。
呸。
门内的是春雅的亲闺女,人家怎么讨债啊,那也是郭春雅拿着去年拿出来的单子跟陈柚讨债才是。
一个眼神,彼此就明白是什么个意思。
去年可琳闹出事情来之前,真没人知道杨大勇郭春雅对陈柚是这样的抠门。两个人一个月工资一百多,一个月别说给陈柚十块钱了,就是五块钱都没得。
要是家里头困难也就算了。
要是两个闺女一般对待也算了。
偏偏不是这样的。
那占了便宜的闺女,是那五块钱都觉得不应该给陈柚,那贪得无厌的模样实在是让人不喜欢。要不是杨可琳成了大学生,这杨可琳在家属院的名声是真的臭气熏天了。
不过郭春雅说出来的也不无道理的,当爹当妈的哪里的容易的,孩子哪里是好养的,偏心归偏心,孩子不都健健康康给养大了。
跟心里已经有答案的人,是争不出对错的,人活得越久往往不是越聪明而是越顽固,城里人还是乡下人没有什么两样的,在乡下陈柚见得多了。对上两个人,陈柚半点不怵,母亲的吼叫声都没有改变陈柚视线的方向。
今天她非要杨大勇说话。
她就不让杨大勇当一个不会说话的老实人。
他说:“养着养着还养出仇人来了。”说话的时候也没有多少严肃的模样,大抵待会儿又会说自己在开玩笑。
这一点是从前的杨大勇身上没有的“幽默”,大概是亲闺女成为大学生后,杨大勇新多出来的“面子”。
陈柚摇头:“我不是来讨债的,你们说得没错,你们养大了我,对我是有养育之恩的。但是我的命我的未来也是我自己挣出来的,要是事事还听你们的,又是欠这个的又是欠那个的,这活着就是一身债了。当初你们不是按着我的头,认为我是欠杨可琳的、她对我是有恩的,现在你们不会还是这样认为吧?”
“没有落在我身上的好,我是不会承认的。”
陈柚盯着杨大勇,
“杨叔我不欠你女儿什么的,你觉得呢?当年我是可以不用下乡的,你们让我下乡到底是为了小石头还是为了让杨可琳心里头舒服,你们选一个说法,让我听听到底是我跟她互不相欠还是有人欠了我的?”
这话前年回家的时候陈柚跟郭春雅说过,她相信当时杨大勇也听见了,但是那时候对方是个聋哑人,现在她得让他恢复健康。
回到沪市她不是不能够从杨家得到好处,但是那点好不值得她低头。
那点好,不值得她浪费的好心情。
她要快乐一点。
跟母亲的关系断不开,但是陈柚与杨家的关系可以是重新开始的,过去的已然过去,不能够在用过去的眼光看待眼下。
两人都有些受不住陈柚的咄咄逼人,特别是杨大勇,他哪里见识过这样的陈柚。
靠自己吃饭了,就是硬气。
可这也太没有良心——
她靠自己吃饭才多久,之前的许多年不都是他跟春雅养着?
面对陈柚的时候,他们比面对杨可琳的时候多一层心虚。补偿杨可琳更像是满足杨可琳,而面对真正遭受不平对待的那个,他们感受到的更多的是愤怒而不是息事宁人。
陈柚想要的是一个答案。
他们给不出的答案。
她要的哪里是一个答案?
胡搅蛮缠罢了,她已经有些疯了,杨大勇是这样跟郭春雅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