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都下去吧。”他铺好宣纸,自己磨了些墨,头也不抬地对殿内伺候的下人道。
下人们面面相觑,齐齐看向皇帝,见皇帝也摆了摆手,这才应诺。
容帝挥退了下人,像是突然对艺术有了兴趣,背着手看了一圈室内挂着的装饰画,又看过古董架上摆着的珍品玩物;眼见儿子还是没有开口的意思,终于忍不住了。
“承镛。”皇帝沉声喊道,“你今日去哪了?”
“茶楼。”容承镛提着毛笔把二十四块木头都编上号。
容帝像是早知道他的回答,对他手上的东西视而不见,“去茶楼见了谁?”
“跃玄观江在水。”容承镛抽出一块木头,在宣纸上记录取下的木头编号。
容帝压着火,不去追究他漫不经心一问一答的态度,又问:“你们说什么了?”
容承镛终于抬了头。
他把手上的难人木小心收拢好,嘴角扯出一个嘲讽的笑:“当然是聊些江湖八卦,以此怀念我母后啊。”
容帝的火没压住,勃然大怒,袖袍一甩,“胡说!”
“怎么胡说了。”容承镛冷冷道,“儿臣思念母后,只能借他人之口拼凑起母后形象,聊以□□,有哪里不对?”
容帝气得指尖发起抖来,指着他,“别拿雨竹当借口!你真当朕不知道你是去干什么了?容寻双靠着江照然上了摘星楼,回来什么也不说,偏偏找了你。朕以为你是个知道轻重的,没想到、没想到……”
他没有把后面的话说出口,戟指怒目地问他:“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故皇后名向雨竹,在她亡故后,这个名字似乎成了某种禁忌,已经许久没人提起过了。
但容承镛却不是第一次从皇帝口中听到这个名字——每次他们吵架提到故皇后时,皇帝都不愿意用“你母后”这个词来代称她,就像是他潜意识里不愿意承认,这是他和那个人的孩子。
好像只要他不承认,那他这些年的忽视、放任……就都还有个借口。
“您知道的比我清楚多了,何必来问我呢。”容承镛噙着冷笑反问,“您不让我拿母亲当借口,自己却借着母亲的死建了龙塔,我还想问您,您到底……!”
“啪”!
他的话被容帝的一个巴掌打断了。
容帝盛怒之下完全没有收着力道,容承镛耳朵一阵嗡响,跪坐在了地上。
殿内刹那一静,只听得容帝粗重的喘息声。
他眼神复杂地看着一动不动捂住脸颊的儿子,不知是否透过这血脉相连,看到了曾经苍白无力、却再不肯出言求助他的故皇后。
半晌,他收回目光,低声问:“你知道了多少。”
容承镛缓过一阵晕眩,自己站起身来,抖了抖袍袖,像是什么也没发生一般语气淡然,“比您想象中多一些。”
容帝被他不软不硬地顶回来,不仅没再发怒,居然还笑了一声,“你这性子倒是和雨竹很像。”
容帝不愿他喊“母亲”,同样的,容承镛也听不得他提向雨竹。
他咬死了后槽牙,把那句“你不配提她”咽下去,打算出去叫人打盆冷水来。
他的手刚刚放到门上,容帝冷不丁在他背后道:“不愧是上古神兽,连残魂都出人意料的强韧,是不是?”
容承镛顿住。
“你什么意思?”
“容寻双身上没有神格,只有一缕残魂,朕本以为这魂早就沦为了无灵智的养料,只能勉强做个引线。”容帝慢慢踱步到他身后,像是普通的长辈那样拍了拍他的肩,“没想到,一缕残魂,还能教唆着朕的一双儿女来忤逆朕。”
容承镛猛地回身,死死地盯着他。
“放心,我不会动她。”容帝的手放在他肩上,往下压了压,“那毕竟是我的‘女儿’。”
容承镛从齿缝里挤出一句话:“你要干什么?”
“再过三日,便是朕的寿辰。”容帝似乎心情很好,“朕会在那一天,把雨竹接回来,让普天之下的臣民为她同庆!”
“你疯了!”容承镛扑上去揪住他的衣领,惊怒道:“路云霁那神棍说的话你也信?!他是四大门派逐出来的叛徒……”
“也是朕的国师,朕复活皇后的恩人。”容帝冷冷地看他一眼,拂开了他的手。
皇帝大步跨出门去,扬声道:“来人,四皇子殿下赤子之心,要在重华宫诵经三日为朕祈福,朕心甚慰。”
他转过身,看着被金吾卫拦在屋内的容承镛,眼底深处是不见底的疯狂,“生辰宴之前,谁都不允许来打扰四殿下。违者——”
“斩立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