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连十箭,毫无悬念地失败了,没有一支正中靶心,还有三支落在最外围,差点连靶子的边缘都碰不到。
“别灰心,再试一次。”时无度又取了箭,继续教她。
神情波澜不惊,并未因一次次失败而略生不满。
他深知三月春蒐,秦相思不可能真正地骑马打猎。
她或许连拉弓的机会都没有,顶多拿着箭在圈出的篱笆中,对着提前准备好的兔子野鸡或是飞鸟等浅尝辄止。
在异国使团离开前,秦相思需得老老实实当个弱柳扶风的公主,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喝个水都要宫女递到嘴边才行。
祁帝准允她参加春蒐,一是告诉三国,明月公主体弱多病并非空穴来风;二是让三国使团亲眼看着明月长公主和她的准驸马谈情说爱,并非祁帝故意算准时间指婚,而是两人的感情已经到了非定亲不可的地步。
若没有祁帝的默许,两人尚未成婚,时无度大抵不会堂而皇之做出与秦相思共乘一骑的事情,并于众目睽睽之下出现在京城最繁华热闹的街道。
哪怕他很早就想过付诸行动了。
想和做,一字之差,差之千里。
在这之前他只敢将人带到无人靠近的角落里偷偷亲吻,如今,只要秦相思愿意,时无度就敢纵撷芳泽。
若一不小心被人看见。
那便,看见吧。
他亲吻未来的妻子,有何不可。
*
“专心”射箭的两人没有发现,围场之外的高地上,有人悉数将围场发生的一切看在眼里。
俊美无俦的男子露出森然的神情,双目猩红如血,他几近听见自己牙齿被咬碎的声音。
片刻前,春和景明的东祁京城脚下,街道繁华,人流窜动。
熟悉的容颜错开人群,红衣白马恣意洒脱,明艳生动。
游逛市肆的景衍就是这时看见了相思,骏马洁白如雪,称得她鲜艳似火。
那一瞬,重逢的喜悦涌上心头,景衍难以自持,压制心底的思念海浪似的展现在笑容里,又在霎那间戛然而止。
因为,他看见了时无度。
那人与相思共乘一骑,他在人群中看见了他,他亦看见他的手臂紧紧揽在相思的腰身,不忌旁人的目光拥人入怀。
亲密得就像一对夫妻。
似刀剑剜在心尖,景衍难以置信自己的猜测精准至此。
他不敢相信,鬼使神差地询问路人。
得到的答案又是一把长剑直插心脏,景衍刹那失了神智,等再回过神,自己业已跟着白马来到此处。
静静观摩围场半晌,景衍咬牙切齿,全身的血液都在倒流冲击脑海。
如何都想不到,一别数月,他在西凌怀念相思无法入睡,而他深深思念的相思却有了新的爱人。
“殿下,奴终于找到您了。”匆忙找到人的越冰大汗淋漓,呼吸粗重。
他不及缓匀气息,也没能及时察觉景衍异样的情绪,第一时间将不久前刚从东祁皇宫得知的消息递给对方。
说罢,越冰躬身双手递上一张密封的纸。
景衍敛眸,大致在白纸上扫了一眼。
纸上写的是昨夜拜托内侍打听的消息。
可景衍已经不需要了,因为答案就在他的眼前。
画面十分刺眼,像在直视日光。
景衍不愿相信,带着一丝微弱的侥幸接过白纸,打开,快速阅完。
瞬间将白纸揉成一团。
握紧成拳的手背青筋凸起,薄薄一张纸攥在掌心,仿佛随时随地就会被碾碎。
越冰愕然,冷不防抬起眸,顺着景衍的视线挪至围场。
围场中,一男一女在专心射箭。
男子将人揽在怀中,女子丝毫没有觉得不妥,心安理得地在男子的带引下,拉弓,射箭。
箭中靶心,欢呼声起,男子抚摸着女子的乌发,两人四目相视。
越冰看清了男子的模样,不觉有异;可当他看清女子的容貌时,大惊失色。
“殿,殿下,这是……?”越冰瞠目结舌,不可思议地望向自己的主子。
他的记忆一时半刻到不了三年前,但昨天跟随景衍进宫,越冰见过时无度。
身在围场的男女举止亲密,男子既是时无度,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女子的身份。
那个鲜少在外露面,久病缠身的东祁长公主明月,数月前有传言说其命不久矣,但过了没多久,又传出其九死一生,捡回了半条命,太皇太后思念孙女,祁帝将其接回皇宫。
她和镇国公世子时无度的赐婚诏书遍传天下,两人青梅竹马的爱情佳话亦在东祁大街小巷广泛流传。
从东祁西部边塞梧州,至东京城这一路上,快马加鞭日夜兼程半个月,这般匆忙赶路,无暇分身的日子,两件事越冰听了无数遍。
早就铭记于心。
然而,眼下亲眼见到与王子妃几乎长得一模一样的明月长公主,饶是见多识广的越冰也难以即刻将两个看似毫不相干的女子联系起来,冲撞进脑海和心头的,震惊大于疑惑。
可很快,他冷静下来了,顺带着解决了心中的疑惑。
因为景衍将纸条还给了他。
越冰摊开皱巴巴的纸条,上面清清楚楚写着一行字,白纸黑字看得分明:
明月长公主秦氏,闺名相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