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屋及乌,时无度也觉得一堆心事消无影,肩上没有重担,只看眼下岁月静好。
在兴庆宫忙碌半宿,漏液前来,他未阖眼等到天亮,身体的温度比起秦相思的,如同打了霜。
大抵觉得凉爽舒适,睡梦中的秦相思嘤咛一声,摆动着身子,下意识往时无度的身上靠近。
“子义哥哥。”她咕哝着,声若蚊蝇。
时无度却是听得一清二楚,动心一念,手里的帕子也停了下来。
轻吻落在额头,转瞬即逝,时无度直起身子,冷不伶仃撞上不知何时睁开的眼睛。
“对不住,思思,我……”时无度一时语塞,情不自禁或是言不由衷,他的确没有问询她的意见。
秦相思却是握住他慌乱中抽回的手,杏眸直勾勾地凝着他,指着自己的额头轻言细语,“再亲一下。”
旭日东升,陆齐步履匆匆在廊下穿梭,他在去往安置秦相思的厢房路上。
不久前前厅来了位稀客,听到小厮通传,陆齐眼皮不禁跳了跳。
心想他与裴翊点头之交,来往并不密切,对方何苦大清早上门拜访。
来者为客,也不好闭门不见,遂以礼相待。
谁承想没聊两句,被告知对方上门意在时无度,奈何裴翊口才甚好,三言两语说服了陆齐,心头一点点不快烟消云散,他痛快地答应对方请求。
陆齐先询问伺候的婢女,得知长公主已经醒来,时将军就在屋内陪伴左右,便进了厢房边走边喊:“时兄,小裴大……”
话音戛然而止,一幅如胶似漆的画面映入眼帘,他怔愣了下,眼珠子转动,看见坐在男子怀里的病美人青丝海草般的披在脑后,托着那头乌发的正是时无度的手掌,而另只手,他不敢四处乱瞟,立时三刻也没找到在哪安放。
“非礼勿视,非礼勿视。”陆齐用手臂挡住眼睛,“二位继续,我什么都没看见。”
话虽如此,被惊动的两人哪里还会继续,时无度阴冷地剜陆齐一眼,秦相思羞赧地埋进他的怀里,只露出一双秋水盈盈的眼睛。
陆齐后背倏然一凉,连连后退三步:“时兄,小裴大人正在前厅。”
说完赶紧向秦相思拱手一礼,退出门外。
时无度很快走了出来,他看上去并未有什么两样,气宇轩昂,面如冷玉,细看才会发觉眉眼之下隐藏的温煦笑意。
候在廊下的陆齐见状,挤眉弄眼地凑近,“时兄,恭喜啊,守得云开见月明。”
揶揄中包含一抹真心实意,因为在方才撞见的拥吻画面中,陆齐明显感觉到秦相思待时无度不单是青梅竹马,更多出一份男女之情。
这与当年三人云州之行截然不同,南山春蒐陆齐赋闲在家,不知这对青梅竹马早已互生情愫,如今能感受到情愫所在,感叹时兄如愿以偿,陆齐自然不忘向他道喜。
时无度抿唇不语,但一向清冷的五官喜上眉梢,丝丝扣扣溢于言表,任何经过的人见了,都能察觉到他的欢喜。
*
日落西山,两辆马车停在皇宫门外,其中一辆华贵宽敞,宫女、内侍及羽林军分居两列,正是明月公主的出行仪仗。
另一辆相较十分质朴马车前站着两个衣着常服的男子,望着面前不远处一对难舍难分的青梅竹马,神情各异。
大约胶着许久,眼看着夕阳越发西沉,其中一人忍不住上前道:“长公主,夜里兴庆宫还有宫宴呢,我们几个不宜缺席。左右十五圣驾回銮,不过两日的时间,时兄跑不了,您大可放心。”
宫宴当然是假话,他们三个回去皆为国事:淑妃与西凌三王子私通,东祁群臣激愤,西凌使臣不遑相让,陆齐与裴翊身为文官,不免为此辩上一辩,驳上一驳。
时无度职责所在,也得回兴庆宫统领禁军,尽可能地封锁消息。
长公主回宫,有时无度护送足以,不知怎的裴翊坚持随行,陆齐也稀里糊涂地跟来打掩护。
明眼人都看得出秦相思有话要与时无度说,但一直吞吞吐吐,不下决断,直到陆齐主动站出来催促,她才鼓起勇气张口:“子义哥哥,我们……”
不知是药效余温还是旁的,秦相思心跳得厉害,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顿时偃旗息鼓,她摇摇头,最终没能将心里话吐露出来。
“等月圆之日再说吧,我回去了。”
说罢折身离去,还没走两步,秦相思倏然转身:“子义哥哥。”
“何……”时无度抬眸,话没说完就被人堵了回去。
落日余晖,金光洒在两人的肩膀,亲昵不分彼此,但因逆着光,侧颜落在暗处,不甚清切。
亲眼目睹的陆齐不由得睁大了眼睛,默默地以扇遮面,心口默念非礼勿视四个字。
秦相思踮起脚尖,脸颊红扑扑的,像余晖落在脸上烧红了般。
浅尝辄止,她低着眉眼什么也没说,扭头就上了马车,离开时又忍不住掀开车帘,探出脑袋冲着时无度莞尔一笑,颊畔红晕犹存。
夕阳就洒落在她乌黑如墨的发髻上,时无度犹如置身温泉,暖意融融,深沉的目光追随着她,仿佛心也随之而去。
直至马车完全没入宫门,不见踪影。
时无度依依不舍收回视线,冷不防与裴翊眼神相撞,对方睨他一眼,冷着脸色抿唇不语,转身就走。
时无度眼神微闪,清清嗓子,跟在后面上了马车。
只有陆齐迟半拍,不明所以地看着眼前两人,上车前如梦初醒:裴翊今早登门拜访,并不是为了见时兄,他要见的是明月公主。
马车里的气氛十分诡异,陆齐一言不发,目光一会儿落在时无度身上,一会儿落在裴翊身上,总感觉两人相处模式有些奇怪。
尤其小裴大人,嗯,他盯向时兄的眼神,有嫉妒,也有旁的,至于如何形容,陆齐立时三刻无法描述,但莫名觉得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