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地掐了个诀。
三清之气悄然流转,将她身上的婴香、桂花香气和澡豆的馥郁一并拂去。
——就像她在过去的无数夜晚所做的那样。
黎明来临前,凝辛夷睡了不过两个时辰。扶风郡的深秋早晨比神都要更冷一些,树叶都已经挂霜,用过早膳后,她多加了一条白狐毛披肩,才迈出门外。
她打算先去看一眼工匠们修缮谢府的进度。
谢府占地如此之广,院落重叠,结构复杂,凝辛夷一手握着刚刚拿到的谢府平面图,一边垂眸看,一边向前走。
只是刚刚绕过角门,就听得一道声音随着越来越近的急急脚步传来。
“公子回来了——”
谢府的中门进来,是一条很长的甬道。
甬道长四十九丈。
天衍五十,其用四十有九的四十九。
那急急的脚步穿过这四十九丈,一路向前,声音在两边甬道两侧的高壁之间回荡,直至响彻整个谢府。
凝辛夷正站在甬道的尽头一侧,落下来微枯的藤蔓将角门一壁上的镂空填充,将她的身影遮掩得严严实实,却并不阻碍她看出去的视线。
家仆急急奔走相告,紫葵有些焦急地看向凝辛夷,却见她的目光穿过角门,落在了甬道延伸出去的方向。
清晨的薄雾还没有散去,呼吸间尤有冷意萦绕。
从薄雾中走来的那人身量极挺拔,生着一张莫约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的漂亮的脸,一头鸦黑的发编起了一半入黑玉发冠,另一半则随意地披散下来。
他穿着月白色交襟深衣,领口压着细密的金色暗纹,再以沉金色宽腰带勾勒出劲瘦腰身,分割出宽肩长腿,外罩一件石青色绣流云并貔貅纹的广袖外袍。
时人喜佩玉,腰间常常环佩叮铛,坠下无数琐碎,更不必说素来喜浮夸的世家子们。
但谢晏兮的腰间只有一柄剑,所以行路无声。
他的一只手很随意地搭在腰间纯黑缠金纹的剑柄上,石青色广袖垂落的间隙里,露出一截肤色有些苍白,线条却遒劲有力的腕骨。
少年执剑破雾而来,这本应是极赏心悦目的一幕。
——如果不是他手里提着一只被一剑斩断了半截脖颈,死状堪称粗暴的妖尸的话。
他闲散搭在剑柄上的腕骨沾血,石青色广袖外袍染血,斑驳的血渍从他的下衣襟一直蔓延向上,几乎泼了半身,唯独那张脸干干净净,金风玉露,英俊出尘,仿若刚刚下凡的谪仙。
薄雾让他的发梢染了一层朦胧的水色。如此对比鲜明的血色之中,那双过于漂亮的桃花眼里,偏又是一层带着恹恹笑意的散漫。
凝辛夷的目光落在他手中的妖尸,轻轻皱眉。
人面狗身无尾,乃是一只彭侯妖。
妖牙如弯月,从已经乌黑的嘴唇里掉出来一半,观其长度,这妖至少也已经是杀过数十人,已经聚灵的妖祟了。
彭侯嗜杀凶残,若是此妖作乱,谢晏兮连夜赶平的妖是这彭侯妖,倒也算是情有可原。
管家慎伯刚刚赶来,就看到了自家公子如此姿态,有些颤巍巍问道:“公子带此物回来是何用意?”
谢晏兮将手中妖尸随手扔在地上,姿容散漫地抖了抖指尖上沾染的血:“此物虽是妖祟,肉身却大补。”
他的嗓音偏低,疏离且淡,许是连夜赶路的缘由,多了压着点儿疲惫的沙哑,却掩不住那一股像是天生带来的漫不经心的味道。
“大、大补,然后呢?”慎伯茫然问道。
“什么然后?公子连夜带着新鲜的妖尸赶回来,还不还快去烧水炖了。”谢晏兮身边的侍从元勘理所当然道。
紫葵倏地睁大了眼,顺着他的意思联想下去,又看向地上那血肉模糊的狗身人脸,再也受不了这刺激,发出了“呕”的一声。
谢晏兮似有所觉,眸光流转,挑眉落来一眼:“谁在那里?”
凝辛夷却已经在同一时间收回目光,转身道:“走吧。”
紫葵还捂着嘴,有点懵:“走?走去哪里?”
凝辛夷摆摆手里的平面图:“当然是去主屋候着,摆足架子,兴师问罪。不然你觉得呢?”
紫葵恍然大悟,深以为然。这些年她跟在凝辛夷身边,别的不说,兴师问罪这事儿,着实是熟练得不能再熟练。她忙不迭地追了上去,又想起什么,压低声音规劝:“三小姐,不然咱们还是忍一忍,毕竟您现在顶着的是大小姐的身份……而且你看这人如此凶残,竟然要烹那妖尸……”
凝辛夷脚步不停:“怎么,这口气,你觉得凝家嫡大小姐就应该生生受了?”
紫葵咬牙:“当然不!”
“那不就得了?”凝辛夷勾了勾唇角:“阿姐脾气虽然极好,却也绝非你所想象那般,否则如何将偌大一个凝氏后宅整治得如此井井有条。”
她眼波流转,似笑非笑:“若说这世上谁最了解她,那个人定然是我,还需要你来教我怎么做?”
紫葵猛地跪俯在地:“是紫葵僭越!求三……”
“嘘。”凝辛夷居高临下看她,竖起一根手指,止住了她的所有话语。
白青色百迭裙边掠过紫葵的视线,凝辛夷的声音轻飘飘从前面传来:“别动不动就跪,倒显得我像是什么严苛刻薄之人。”
紫葵哪敢再说话,从地上爬起来,小心跟在了凝辛夷身后。
那一声“嘘”的意思,是警告,也是不耐烦。
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三小姐虽然还是那个三小姐,却好似……和以前有了些细微的区别。
元勘闻言,探了下脖子,却什么都没看到,他转了转眼珠,猜测道:“会不会是那位凝家小姐?”
他边说,边偷看了一眼谢晏兮。后者的神色却没有什么变化,像是对这个名字没什么反应。
但前一日,这位凝家小姐用鎏金缎铺路,令侍从直接开中门的霸道事迹,当夜就已经通过应声虫传到了他家公子耳中,更不用说那些侍女垂眸捧出的那一箱箱碎裂的名贵瓷器。
寥寥几句,便足以可见,这是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