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桃,这个名字,是我爹给我起的。
他是一个落了第的穷秀才,在穷山村里当一个教书先生,赚来的束脩勉强够糊口。后来家计紧张,他便写些艳俗的传奇话本子,卖给金陵城内的书肆,赚些酒钱。
我爹很喜欢一首诗,常常念着“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因而,他便给我起名为碧桃。
说实在的,我并没有多喜欢自己的名字,觉得有点俗。
若是让我自己起,定会起个什么瑶琴、婉玉这样更风雅的名字。
想来,唯有这样的名字,才堪配传奇话本子中那些风流俊雅的俏公子。
我很小的时候,就喜欢看才子佳人的传奇话本子。
那些都是爹的藏书,有些是他写的,有些是别人写的,他都一股脑地堆在了烂床板底下,日渐一日,这些话本子蒙了尘,蛀了虫,生了灰,慢慢腐烂。
嗯……回头想一想,这就像那些秦楼楚馆里那些人老色衰的老姑娘们。
我爹虽教我认字,却是不许我看这些书的。
但他哪里管得住我,我每每趁爹出门的时候,便从床底下抽出来一本传奇话本子来看。
看得多了,自然知道这些话本子的套路,无非就是才子佳人后花园,落第书生中状元。
俗归俗,老套归老套,可我却很爱看。
这些话本子,让身处于穷山僻壤中的村丫头,也能做一场自己变成相府千金,遇得如意郎君的美梦。
看了许多话本子,我很是早熟。
当同一个村子里和我一般大的小丫头,如蕙兰、春韭还只知道斗草、玩泥巴的时候,我已经偷偷地和阿牛哥在草垛后面亲嘴了。
对了,阿牛哥是我们村子里长得稍稍还算俊美的儿郎,我把他当成了话本子里落第的书生。
而我,自然是家道中落的相府千金。
……
说实话,亲嘴的感觉,并不像话本子里描写的那般令人神魂颠倒。
亲完之后,我擦了擦嘴,觉得也不过如此。
倒是阿牛哥很激动,他浑身乱颤,脸都憋红了,呆呆地看着我,就像是看着天上的仙女一般。
他说,碧桃妹妹,你是村里最美的姑娘。
我听罢,嫣然一笑。
我是知道我是美的,尤其当我笑起来,露出脸上两个小梨涡的时候,没有一个男人不着迷的。
就像爹嘴里天天念叨着那一句“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的酸诗。
见我笑了,阿牛哥愈发痴了。
他如老牛一般吭了一声,然后将我压在身下,在我身上乱摸的时候,我却害怕了,推开他,站了起来。
我整理被弄乱的衣衫,七分娇羞、三分得意地抚了抚鬓边的头发,轻笑一声道:“阿牛哥,你急什么,是你的,总归是你的。”
我还记得那天阿牛哥的眼神,像一只饿狼几乎要将我活生生吞了,又像是见了救苦救难的活菩萨一般,跪在地上,拉扯着我的衣衫,满口叫我“好妹妹”。
那时候,我觉得自己离幸福很近。
即便我不是话本子里的养在深闺的千金小姐,即便阿牛哥不是那风流俊俏的多情公子,我也能够体会到“才子佳人”的快乐。
我一直以为,我会嫁给阿牛哥,然后生几个孩子。
虽然早晚会变成了一个只知道柴米油盐的村妇,但年轻的时候到底做过“才子佳人”绮丽的梦。
这些遥远的回忆,能让我夏日炎炎的午后打盹时,像掏出了一块老姜糖独自慢慢地品砸。
这样就足够了。
……
现在想来,我实在是太天真了。
一如当时的人们,总以为安稳的日子会永远的持续下去。那时的我,哪里知道,世事难料,这四个字,最是刺骨冰寒。
在我十四岁的时候,黄巾贼作乱,家里又遭了饥荒。
家家户户都穷的揭不开锅了,村子里已经没有小孩念书了,也没有人找爹写那些话本子了。
那一日,爹突然说,要把我嫁给村里的老鳏夫做填房。
那一刻,我吓傻了。
我茫然地看着将我养大的亲爹,好似一个陌生人。
我问:“爹,你怎么能这么做,我可是你的亲生女儿啊!”
爹却别过头不看我,硬下心肠说道:“你嫁给他,总比饿死好。”
但是,要将我嫁给老鳏夫,我宁愿去死。
第一时间,我将此事告知了阿牛哥。
我原以为,他会站出来,为我做主,跑到我爹面前,说我俩已经私定终身了。
再不济,他带着我私奔就是。
谁知,阿牛哥听罢,沉默了半晌,垂下头,有气无力地低声说道:“好妹妹,这不算是一件坏事。”
我一愣,什么叫做这不算坏事?
“那老鳏夫活不了几年了。你伺候他一场,等他死了,他又没个子嗣,那几亩水田还有那头牛,还不都是你的了。”
我睁大眼睛看着阿牛哥,一脸不可置信。
“嘿!你放心,就算你跟了那老鳏夫,我也不会嫌弃你的。等那老鳏夫死了,咱俩就——”阿牛哥说着说着又笑了,竟还带着几分得意。
说罢,他拉着我的手,摸向了他的……
我用力地甩开了阿牛哥的手,怒目而视,死死盯着阿牛哥,又体会到那一种陌生之感。
呵,他不仅不带我走,还惦记上老鳏夫那几亩水田和那一头牛。
我气得浑身发抖,却又失望至极,说不出话来。
阿牛哥瞧见我生气了,又要上前亲我的嘴。
这一次,我却推开了他,甩给他一个巴掌,骂道:“你还是不是个男人!”
彼时,在我天真的幻想中,男人就该是顶天立地的英雄好汉,就该是风流倜傥的多情公子。
怎么会是一个愿意将自己的心上人去嫁给老鳏夫的王八!
阿牛哥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