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一眼,就可看出彼此这些年的不易。
她是,他亦如是。
他只是同样痴痴地望着她,幽潭般的眸子明了又暗,喉结上下滚动,似有千言万语想要与之倾诉,可最后又都归于平平淡淡的一句。
“我很好。”
……
……
……
“孩子,你醒来了?”五姥姥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走进来,望着蕖香缓缓地说道。
因姥姥走进来,蕖香看了一眼窗外的天,却正是天色熹微,旭日初升。
她不禁有几分诧异,自己来时,还是晌午时分,怎么一眨眼,就到了日出时刻,难道自己是睡了一天一夜?
思及此,她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自己一夜未归楚云阁,绿柳定会怀疑她私自逃跑,一定会派人到处搜捕,闹得人仰马翻不说,甚至可能会给陆霁和五姥姥带来麻烦。
她眼下的麻烦大了!
尽管她此刻有太多的话想对陆霁说,可她却要顾及眼下之事。
她挣扎着下床,对着五姥姥深深一拜:“蕖香已经醒了,此番多谢五姥姥。”
“可见到你想见的人了吗?”五姥姥问道。
她的话,意味深长,一语双关。
蕖香点点头,“已经见到了。”
说罢,她望了一眼陆霁,焦急又不舍地说道:“陆霁哥哥,我需得先回去一趟,待今日天黑了,我再来找你。”
说罢,赶着就要往外走。
谁知,因她足足昏迷一天一夜,水米未进。又因历经了大喜大悲,思绪过甚,早已没了力气,眼前一黑,腿一软,不由自主地就如捣蒜一般向前迭去,眼见就要撞到桌子角。
幸得陆霁手疾眼快,上前一步,揽住了她,扶着她坐下,弯下腰,直直看着她,郑重其事地对着她说:“莫慌,你吃些东西,好好休息一下再回去也不迟。”
“可是——”
蕖香心中十分焦急,要是绿柳找到这来,那就不好了。
陆霁却打断她的话,坚定地看着她道:“放心,有我在。楚云阁那里,我会帮你安排。你只需要好好休息就够了。”
七年未见,陆霁眼神益发的坚定。
他周身散发着一种奇异的气场,仿若一块久经打磨变得光泽明润的璞石,又有着运筹帷幄的自信和沉稳。
他的话,给人一种难以拒绝的信任感。
见陆霁如此说,蕖香只好点了点头。
说实在的,她又累又困,头晕得紧,虽是刚刚醒来,却仍然很想睡觉。兼之浑身酸痛,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眼下的她,的的确确不能直接回楚云阁面对绿柳的盘问。
既然都消失了一夜,那她也不在乎这一会了。
“那我先稍稍打个盹好了——”她如此说着。
因放下了心中的石头,稍稍感到心安,她这一句话都还没说完,歪在椅子上,竟是睡着了。
陆霁见她睡着了,稍稍松了口气。
将她抱回床榻之上,又脱下自己的衣衫为她盖上。
上一次,也是在这个院子里,那一晚的风雨夜,他杀了虎二之后,将她抱回屋檐下躲雨。
一眨眼,已经过了七年了。
可她还是很轻,抱起来轻飘飘的,实在像一只瘦嶙嶙的小猫儿。
看来她这七年,过得实在是艰辛。
他望着熟睡之中的她,轻轻叹了一口气,眼神尽是温柔怜惜。
待他做好了这一切,转过身,眼神骤然变化,他冰冷地看着五姥姥,质问道:“姥姥,你为何要对她用祝由术?”
……
原来五姥姥对蕖香使用的,是祝由术。
这是上古巫术的一种,流传至今,已经鲜有人会了。这祝由术十分精妙,不仅可以唤醒一个人所遗忘的记忆,甚至能够“看到”不属于自己的记忆。
但此术也十分凶险,稍有不慎,被施术者便会失去神识,永远都不复醒来。
昨夜,陆霁照例来到五姥姥这里问候,却惊觉蕖香竟也在这里,更让他十分焦急的是,五姥姥对她用了祝由术之后,她不仅失去了快要失去神识,甚至不愿醒来。
胆战心惊之下,他整整守了她一整夜,努力唤醒她求生的意识,这才不至于让她彻底迷失。
他不敢设想,倘若他今日没来,蕖香又当如何?
思及此,他十分恼怒。
哪怕五姥姥对他有恩,他也决不允许任何人伤害蕖香!
他冷冰冰地望着五姥姥,一字一句问道:“姥姥,你为何要对她用这如此凶险的祝由术?!”
他知道,五姥姥并非一个简简单单的姥姥,她这么做,自有她的目的。
面对陆霁的诘问,五姥姥只是一如往常,慈祥地笑了笑。
“我对那孩子用祝由术,和当初救下你,都是出于一样的目的。我这么做,自有我的道理。”
五姥姥并没有正面回答。
陆霁幽深的眸子微微一闪,冷冷地问道:“皆因我们都是所谓的‘一’吗?”
听他如此说,五姥姥眼中闪过惊讶之色,“看来,你都知道了。”
眼前这个少年,远比她想象的更加聪慧。
陆霁直到自己猜中了。
“姥姥,你对我有救命之恩,你要我做的事,我在所不辞。但是她,不行——”
陆霁看向了熟睡之中的蕖香,幽暗的眼神骤然一凛:“她就是她,绝不是任人摆布的棋子。”
“姥姥,若你再对蕖香出手,那些我答应你的事,也不会再去做了。”
这是陆霁对五姥姥下的最后通牒。
他毫不掩饰地告诉她,蕖香就是他的底线。
五姥姥布满皱纹的双眼闪过一丝精光,望着面前的陆霁,缓缓地说道:“孩子,七年来你为她做的一切,值得吗?”
该说的话,都已经说尽了。
陆霁背过去,目不转睛地看着已经熟睡了的蕖香,面容浮上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