蕙兰微微一笑,瞧见四处无人,便小声说道:“还有你的主子,丽仙姐姐。”
蕖香吃了一惊,手中的半个肉包差点都掉在地上,“啊???”
她既震惊于花魁娘子的出身,原来不是金尊玉贵的小姐,而是和自己一样穷苦出身的村丫头?
又震惊于陆丽仙和碧桃的关系,既两人是老相识,怎会到现在势同水火的地步。
蕖香问出了自己的疑惑,蕙兰叹了一口气道:“别看如今他们两个闹得跟个乌眼鸡似的,可是当年我们三个可是相依为命过来的,曾发誓要同生死、共进退……”
……
锅里的水咕嘟咕嘟地煮着,蕙兰一边烧着火,一边和蕖香讲着她们三人从前的事来。
那时,丽仙不叫丽仙,叫做春韭。
春韭、蕙兰、碧桃三人,从小一起长大,一起斗草,一起捏泥巴,就连衣裳都会换着穿,村子里的婆婆见着了,都会笑着说,她们三个姊妹,倒像是一把刚掐下来的水葱似的。
蕙兰曾天真地以为,日子会如此安稳地过下去。待她们长大了,嫁人、生育儿女,互相认作彼此作干娘。
谁知,黄巾贼作乱后,江北一带遭了十分严重的饥荒。
蕙兰家中的人都死光了,只剩下她一个,孤苦伶仃,无依无靠,眼见就要饿死了。
碧桃的父亲要把她卖给本村的一个老鳏夫,为的就是换半袋米。
春韭的哥哥也是坏了心肠的,爹娘刚下葬,就扬言要把春韭卖到窑子里去。春韭哭闹喊着不去,她哥哥就肆意打骂,弄得浑身是伤。
就在她们三个走投无路之际,忽有一日,春韭拉着她们俩悄悄地说道:“与其坐着等死,不如咱们三个自己去寻个活路!”
碧桃后日就要被送到老鳏夫家中,已是哭得两个眼睛红肿得如同核桃一般,她紧紧拉着春韭的手问道:“好姐姐,你快说说,咱们还有什么活路!”
春韭稍稍一犹豫,低声说道:“眼下这个情景,到处都在打饥荒,哪里会给咱们三个小丫头一口饭吃!唯有去那金陵城中的女儿河,才能谋个出路!”
听说要去女儿河,蕙兰和碧桃两个都唬了一跳,她们虽生在穷乡僻壤,却也听说过那女儿河,那岂是清白好女儿家能去的地方?!
见她们两个支支吾吾不说话了,春韭眼中流露出一种决然,“咱们眼见都要被逼死了,还怕什么劳什子女儿河!总归一句话,咱们三个好赖都要活下来!”
碧桃略想了一想,便一跺脚说道:“春韭,你说得对!让我嫁给那老鳏夫,还不如去女儿河!况且,我总是听人说那金陵城有多繁华,有数不清的吃食,还有上百家瓦子作耍咧。这辈子若是能去见识见识,死也值了!”
春韭见碧桃答应了,十分高兴,却见蕙兰沉默不语,便出声说道:“蕙兰,难不成你想干等着饿死?”
这句话正说道了蕙兰心中。爹娘饿死的情景犹在眼前,那是她永远挥之不去的噩梦。眼见她连野草都没得吃了,若连肚子都填不饱,还管什么礼义廉耻。
只是,她心中尚有几分犹豫。
听人说,若是那女子一旦沦落到女儿河,便如落入罗网的雀鸟儿,再也逃不出来了。
春韭对着她笑道:“放心,有我呢。到时候你们俩想走,我保管你们能走。”
蕙兰听春韭如此说,原本一颗悬着的心也渐渐地沉了下来。
三人是从小一起长大,春韭和她差不多大,但她却十分信任春韭。
她有一种感觉,春韭日后定会有一番大作为。
如此这番,三人约定好。春韭偷了她哥哥的衣裳和藏在瓦罐里的二百文钱,她们三个人便趁着一个夜晚,换了男装逃跑了,走了两天两夜,沿途要饭,才来到金陵城内的女儿河。
到了女儿河,碧桃早就被各种繁华景象迷乱了眼睛,而蕙兰却如乡巴佬进城一般,怯怯懦懦,像个没脚蟹似的。
唯有春韭,不卑不亢,丝毫不露怯,先打探了几家青楼楚馆的名声,挑来挑去,没有选当时名声最大最气派的丽春院,而是选中了规模稍小一点的楚云阁。
春韭带着她俩,径直从大门进了楚云阁,对着小厮龟奴扬言就说要找老鸨,说是有一桩好买卖要与她谈。
龟奴瞧见她们三个像是小叫花子,本来要赶出去,却被春韭的气势震慑住了了,不敢得罪,只好请来了凤妈妈。
当时的楚云阁,虽也是个不大不小的青楼,却还没有如今这番规模,总是被丽春院压一头。
彼时的老鸨凤妈妈,也没有现在这般刁钻老辣。
她瞧着这三个主动找上门来的乡野丫头,也是稀奇不已。那一双精明的眼睛在她们三个身上滴溜溜地一转,便早有了主意,笑道:“哎唷,三位妹妹大老远来投奔我,原是该收留的。只是你瞧,我们这庙小,已经容不下这么多姐儿的了,三位不如去对面那家丽春院,她家的潘妈妈见了你们保管喜欢。”
正如春韭所料,楚云阁的这位凤妈妈果然是精明谨慎之人。这自己找上门的姑娘,犹如天上掉下的馅饼。虽说少花了一份给人伢子的钱,却也多担了一份风险。若是家中父兄找上门来,说她们楚云阁逼良为娼,硬是把人要走,那就太不划算了。
再者说来,她们忍饥挨饿,风尘仆仆走了这许多路,弄得灰头土脸的,就似那烧糊了的卷子。凤妈妈犯不着为这三个姿色平平的野丫头去担那个风险。
眼见凤妈妈叫来龟奴要把她们三个赶出去,春韭却一个健步上前,紧紧地拽住了凤妈妈的衣角,昂起头说道:“五年后,我是这女儿河里最出色的姑娘,我一定会成为那花魁娘子。你若错过了我,将是这辈子做过最蠢的决定,永远会被丽春院压一头!”
“好大的口气!”凤妈妈听了,讥笑一声,扬起手就要给春韭一巴掌。
却也不知怎么的,那巴掌却迟迟没落下来。
两人就这么僵持了下来,在凤妈妈答应之前,春韭死死不放手。
最后是凤妈妈悠悠一笑道:“小姑娘,若是你当不上花魁娘子,又该如何?”
春韭仍拽着她的衣角,昂起头坚定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