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巷子中,蕖香看到自己面前陌生的小儿郎,微微一怔。
不知怎的,心中只觉面熟,像是哪里见过的似的。
巷子狭窄,两个人面对面站着,她甚至能够清晰地闻到他身上,隐隐带着豆子的清香。
他的眼神十分清澈,并没有恶意,甚至还隐隐透露着欢喜。
这让蕖香一颗原本吊起来的心慢慢平静下来。
只是,她并不知道这位小儿郎到底是什么人。
她蹙着眉,圆溜溜的眼睛充满怀疑地打量着,开口问道:“你怎么知道我要找人?”
阿霁一时语噎,他挠了挠头,不好意思道:“刚才我听到了你在茶寮中和王婆说的话……”
“刚才是你喊我的名字?”
“嗯……”
“哦?你怎么知道我的原来名字叫做草姐儿?还有,我是不是之前在哪里见过你?”
蕖香稍稍上前一步,盯着阿霁的脸仔仔细细地看着。
想要认出这个小儿郎到底是谁。
巷子狭窄,两个人贴的又极近,阿霁甚至能感觉到蕖香说话时吐出的热气,心跳逐渐加快,呼吸也急促起来。
他被她这么盯着,十分羞赧,耳朵都透着红。
他怕她认出自己就是那一夜的小阿姐,稍稍退后一步,低着头,不敢和她对视,小声说道:“我……我之前在陈家村卖过豆腐,曾经见过你和别人斗草玩,所以我知道你的名字。”
“哦——!”蕖香恍然大悟道,是有这么一回事。
之前陈家村来了一个卖豆腐的小货郎,她还提着瓦罐去买过豆腐呢,她还记得,他卖的甜豆花特别得好吃。
那一位卖豆腐的小货郎,好像就是面前这一位。
“嘿嘿,不好意思,我忘记你了。”蕖香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她记得,当时那位小货郎总是会多给她舀一勺甜豆花。自己竟然把人家给忘了,实在不该。
见她想起自己,阿霁微微一笑,小声地说了一句:“没关系,我记得你就好。”
“对了,我现在不叫陈草姐儿了,叫做蕖香。春天的时候,我被阿爹卖到了女儿河,现在是花魁娘子陆丽仙的小丫鬟。”
她说这话时,一脸坦荡,甚至还带着一些小骄傲。
看来她在女儿河混的很不错嘛。
阿霁低下头,嘴角弯了弯,“我叫陆霁,你可以叫我阿霁。”
这是他,第一次告诉她自己的名字。
“阿霁哥哥,你好。”蕖香像个小大人一般,很认真地说道。
“知道你的名字,以后我就不会忘记你了。”她甜甜地一笑,为之前自己的行为而感到羞愧。
阿霁也浅浅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道:“蕖香妹妹,你也好。”
……
“那你知道我要找的人在什么地方吗?”
二人互相认识后,蕖香就言归正传道。
阿霁将那一小块碎布片给她看,并说这几日自己的发现。
他指着那一处漆黑大门说道:“那个买豆腐的神秘人就住在里面。他的声音很纤细,而且带着北方口音,或许就是你要找的西门小官人。”
“而且,我每日都会给他送六七斤豆腐,昨日还送了十斤,结果都吃干净了。一个人是吃不了这么些的,所以我猜,里面肯定藏了好几个人。”
“这是胭脂水红色……”蕖香摩挲着那一小块碎布片,喃喃自语道。
那日,初次见碧桃姐姐,她就穿着一件胭脂水红色绣团花的缎褂子,娇嫩无比,遥遥看去,就像一朵盛开的碧桃花。
蕖香郑重其事地问道:“阿霁哥哥,你有多少把握,里面藏的就是西门小官人一行人?”
阿霁犹豫道:“只有五分把握……我没见过他们,只是觉得这件事很蹊跷,联系城内近来只有这么一桩新闻,所以才会怀疑里面就是你要找的人。”
蕖香听了,默然不语。
她自然是可以将这个消息带回去,让陆丽仙出面处理这个问题。
可万一这院子里不是碧桃和西门小官人呢?
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丽仙、蕙兰两位姐姐这么信任她,甚至把珍贵的芙蓉花簪都交给自己保管,若是自己弄错了,岂不是辜负了两位姐姐的信任。
她望着那一扇漆黑大门,思忖半日,眉头都拧成了一个结,沉默半晌,忽然说道:“我要进去看看。”
她要进入到那院子里,亲眼看看这里面是不是西门小官人和碧桃。
“不行!”阿霁急忙说道,“这太危险了!”
蕖香摇了摇头,“阿霁哥哥,你不用劝我了,我一定要进去看看。”
她的语气很是坚决,阿霁知道,她已经打定主意了。
一时之间,两个人沉默了下来。
“我替去你进去看看吧。”
阿霁忽然开口说道。
他从来都不否认,自己是一个自私的人。
向来都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只是闷着头做豆腐,他也从来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
他不是君子,甚至连小人也称不上。
他只是一个连自己的命运都无法掌握的无名之辈。
于他而言,单单只是活着,就已经十分艰难了。
哪还会妄想着去做那除恶扬善的大英雄呢。
所以,他才会对那一块写着“救我”的碎布片视而不见。
被骂自私也好、麻木也好、伪善也好,他只是想活下来。
只是。
如今,蕖香也牵涉其中。
他不能再袖手旁观。
说起来很奇怪,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对这个小丫头如此上心。
女儿河畔,晚风习习,他在她的瞳孔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那一瞬间,他明白了自己为什么而活着。
当她再一次出现自己面前,活泼跳跃的她,像是一团小小的、却充满着无限生机的小火苗。
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