妫绾淡定得很,从腰带上解下一枚印章递给官吏,官吏如见大官,毕恭毕敬请妫绾进城。
我跟在他后头,如同他的侍女。
我们找了客栈坐下,我问他:“姑娘刚才出示的是?”
他把印章递给我,印章上刻着“屠氏”,申国屠氏管山川河泽治理的,地位显赫。
“世子和屠氏关系密切啊。”
他笑着不回答。
“奴婢身上没钱了,可以用这印章赊款吗?”
“屠氏一向清廉,赊欠不了。”
我托腮:“姑娘身上有钱吗?我们要住宿、吃饭、抓药。”
他把湛卢剑给我:“当这把剑。”
我让他收起湛卢剑,这把剑颇有名气,我敢卖别人也不敢收,引起人注意就麻烦了。
他叹气:“对不起,我很少带钱出门。”
我被他炽热的眼神吓了一跳,顺着他的目光我摸到我头上的珍珠发簪,我学着他炽热的眼神,看向他的白玉发冠。
他解下白玉发冠,让我看清上面刻着繁复的花纹,他就差说王室用的东西当铺不敢收,让我死了这条心。
可我的珍珠发簪也很珍贵,临行前江世白给我簪上的,我们分离快半月,这是我对他的念想。
他淡淡道:“发簪是姑娘的心上人送给的吗?”
我取下发簪,指尖摩挲着珍珠,托腮道:“是啊。”
他眼睛看着水杯,没有什么表情,幽幽道:“等我回了陈国,我打开陈国国库,里面的和璧隋珠任姑娘挑选。”
陈国国库里头有黄金玉石珍珠,我随便拿一块就能衣食无忧,禁不住托腮傻笑。
“可都不是他送的。”
他有些鄙夷,轻轻地哼了一声:“这发簪不值钱,想是他匆忙下慌张选的,姑娘这样上心,有些不矜持。”
我微微睁大眼睛,是这样吗?
我有些懊恼:“我太直接了?”让他知道我有多喜欢江世白,不仅丢人,还让他更有威胁我的筹码。
他没有回答,他捂着嘴咳嗽,我扶他回去躺着。
他的脸透着病态红,肌肤滚烫,我探了他额头,他发烧了。
“我没事,睡一觉就好了。我们的钱不多,还要回陈国,我们省着点用。”他的声音透着沙哑,一副重病在身的样子。
我偏过头骂了一声,这不就是让我看着办吗,他让我做个选择,发簪重要还是他的命重要。
我替他掖好被子,让他好好休息,我去街上打听消息。
可能是我看错了,关门的时候我看见他露出颇有深意的笑容,是胜利者得胜的微笑。
当铺。
我拔出珍珠发簪交给掌柜,掌柜看了好一会,又摸了好一阵,低声道:“五两银子。”
江世白送我的发簪就值五两银子?是他抠门还是掌柜黑心?
我拉长脸:“掌柜,这可是南海珍珠。”
掌柜轻轻放下发簪,挑眉道:“在这里,仙女做的发簪也值五两银子,你不当上别的地方看去。”
可恶,要不是我急着用钱,我都想把当铺拆了。
“十两银子,不然我不当了。”
“成交。”
我看了一眼珍珠发簪,我舍不得,可人命关天,这样的发簪,等回了定陶,我让江世白送我一箱。
我抱着一堆东西回客栈,刚一进门,就听见妫绾和掌柜吵了起来。
掌柜像听了天大的笑话,捂着肚子笑:“你们听听,这位贵小姐说一斤黍米、一斤黄豆要一两银子,稻米更是值钱啊,要三两银子,贵小姐我们也卖粮食,我们没有那么贵,你买的话给你打半折。”
地下人笑了一阵,笑声刺耳,附和着:“掌柜打半折也太黑心了,贵小姐和我家买粮食的话,我打三折。”
“你们都别和我抢,我打一折!”
妫绾吵得耳根发红,他带着帷帽,因为生病了,声音有些沙哑,声音听不出怪异:“难道不是吗?他们都在骗我……”
“贵小姐被骗了,采买的人最喜欢不出远门的人,价钱都往死里报,这些年贵小姐被骗了不少钱啊哈哈哈。”
“我怎么没有早日遇到贵小姐啊。”
“还不是因为上天不然你发财。”
底下人都在哄笑,欢快的笑声淹没妫绾的喃喃细语,他脸色铁青,两颊的肉都在抖动,他张着嘴,好一会儿说不出话。
我扶他回房门时,他一直在说:“他们都在骗我,我要杀了他们。”
他朝我笑道:“他们跟我说,一斤稻米五两银子,我傻傻信了,我太傻了,钱都进他们的荷包了,害多少人饿死?”
我摇头:“世子久居深宫,出入都有人伺候,怎么了解粮价?”
“陈国闹水灾,我拨了一万两,只买到三千斤粮食,那年有五千民众饿死。为了筹集卖粮的钱,陈王宫的人每顿只有一样素菜,衣裳的颜色不超过两种,过年时也不敢摆宴席,可他们拿着我的钱……”他重重垂案几,打落三五个水杯,“我要把他们拖出去车裂、斩首!”
我有种感觉,刚才的一番对话定了不少人生死,陈国的钟鸣鼎食之家将迎来一番清洗。
幸好我在局外。
“那世子先看大夫。”我扶他躺下。
他目光落在我发髻上,低声道:“你当了发簪。”
我觉得他有点开心,而不是感动。
我点头:“是啊,奴婢扶您去看大夫。”
他从袖子中掏出一条金鱼,我脸皮一抽,眼皮一阵剧烈跳动,我当了发簪他才拿出钱,耍我吗?
他眼皮都不抬:“不好意思,我觉得那颗珍珠太暗沉,你带着碍眼,等我回了陈国,把百越国送来的南海珍珠分你一箱。”
我咬着牙:“姑娘最好做到。”
大夫的脸色很是不好,他把完脉,拉着脸:“姑娘脉象奇特,是不是从小习武啊?”
妫绾给我抛来几个眼色,他捂嘴咳嗽了几声,暗示我回答。
我能回答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