储真从游泳池里钻出来,他猛地回头一望,看见对面酒店那扇窗户被窗帘遮住了一些。他看不清,但是如果屋内的人往这个方向看,应该能看清自己。
让清……他在心里叹了口气。惴惴不安的心,因为距离的缩短稍微放下一些。挤攘的人群将他遮蔽,这也是唐铭凯允许他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这下可以放心了?”唐铭凯倚靠在顶层楼梯间的拐角,他的嘴里叼了根没有点燃的香烟,意兴阑珊地看着储真念念不舍的深情模样,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怎么反应。
胃里翻涌着,他咬着烟蒂,牙齿左右摩擦。
“嗯。”
“不是都跟你说了,这种小场面,对于冯来说,处理起来简直就是小意思。”
储真不敢苟同,“不能因为她可以,我就不在乎了。”
唐铭凯没想到他会这么回答,怔了片刻,突然弯下腰哈哈大笑,这一笑,他的声音粗哑,最后几乎要无声了。
反倒把一本正经回复他的储真吓了一跳。
他其实从唐铭凯那里得知冯让清被绑架的消息并不算最早。当时他在家里休息,冯让清在研究所的同事打了几通家里的电话,询问冯让清的下落。说是她上午参加完伦理研讨会后就消失不见了,无论谁去找都找不到,研究所一下子乱成一锅粥。
储真又反复给冯让清打了电话,都是无人接听的状态,这才慌了神。他穿得单薄,直接冲到家门外,但是踌躇间一时惶然——因为他并不知道自己该去哪儿。
这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对冯让清的了解寥寥无几,无奈之下,他只能给唐铭凯打电话。
唐铭凯接到他的消息并不惊讶,电话里传来嘈杂的声音,储真听见了风的呼啸。
有人在电话里低声喊着唐铭凯的名字:“局长……都布置好了。”
唐铭凯胜券在握,好整以暇,将酒店四周清散人员,部署监督,神不知鬼不觉地让绑架犯陷入危险的境地中。
这也就是当他知道储真不放心后,突然嗤笑出声的原因。
或许是出于看热闹的心情,他还是允许储真登顶,扮演宴会狂欢者之一,让他亲眼看看冯让清的处境。
唐铭凯很好奇,储真真的了解他的枕边人是个怎样危险的人物吗?
不过那都不重要了。
储真的反应,于自己而言,已经足够了。
唐铭凯叼着香烟,耸了耸肩膀,“好吧,为你这份心。”话毕,他从口袋里掏出烟盒,抽出一根香烟扔到储真的怀里,“来一根?”
储真拧着眉毛,“局长,我不抽烟的。”
“噢,忘了。”
“这烟……”
“你出去正好跟队里领把枪吧,烟就帮我带出去分一分。”说着,唐铭凯干脆把剩下的烟盒一整个抛给储真。
穿过这条空中这道完美的抛物线,储真抿着唇,若有所思地看着唐铭凯。
唐铭凯揶揄道:“来都来了,人不见到怎么能走呢?”
行动时间在第二天清晨。不能再提早并不是因为安全局的调度能力不够,而是他们必须确保万无一失——不可以在舆论上被那些闻到味道的记者抓住把柄。
冯让清所代表的意义早不是她自己本身了。
因此冯让清被绑架,其安全局的失职程度,也不是一个星系公民被绑架这么简单可以概括的。
这也是储真心中梗着的那根刺。
本来,他是负责保护冯让清安全的那个人,不是吗?是最近过得太悠闲了吗?
从队里领完枪,储真跟随队友一起来到休息室,只要前方传来一切准备就绪的消息,他们就可以准备出发冲入酒店,潜入冯让清所在的楼层,几方配合,控制局面,在悄无声息间将危机平息。
储真的心脏跳个不停。他在人来人往中安静得不可思议,几乎如同透明般挤在角落。
他双腿蜷缩窝在拐角最深处,手指轻轻摩挲这把□□,一股忍不住的杀意就像受到强撞击后从喉咙间涌出的鲜血,几乎要不可控制地喷涌而出。
也许这是赎罪。
储真心想,他的手指微微颤抖,在手/枪金属的反光中,他看见自己紧蹙的眉,以及下面的这双眼睛,黝黑得如同不可见底的洞穴,好似能将一切吞噬的漆黑深海。
因为他没有完成任务。
所以他得杀了那个人,赎罪。
-
冯让清执笔的动作几乎没有停下来。之前在窗边见到储真的身影,她的心也放下来一些。是的,即使她知道自己一定不会出现问题。
即使常明辉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但他浑不知,自己已经深陷危险的沼泽。看似孤身、脆弱的冯让清博士,只不过是站在沼泽的深处冲他挥了挥友善的手而已。
温柔的陷阱。
谁让这张重要的手稿出现在常明辉的手中?如果是上天有意,那么,常明辉一定坏事做尽,所以老天爷才让手稿意外出现在他的手里。
他对金钱的渴望,是拴着他脖子上的那根绳子。一开始,他就深陷囹圄,而不自知。
真是相当狂妄自大啊。
冯让清一边计算着坐标之间的联系,一边一心二用地想着这件事,甚至忍不住笑出声。
她抬头看向监视器,又看向时钟。午夜一点二十,常明辉应该睡了吧。
冯让清伸了个懒腰,站起身来走到床边。对面的顶层花园已经归于宁静,天上的模拟月亮因为距离更近的缘故,会比平地上感到更亮一些。
储真呢,他在等着自己回家吗?
他会因为自己不在感到不安吗?
他会哭吗?
手中攥着窗帘的一角,冯让清的手紧了紧。储真会出现在这里,理由不难猜,一定是他不放心。
但是唐铭凯怎么会同意他来呢?
如果唐铭凯要储真去求他,自己一定会杀了他的。
别欺负她的Omega啊。
冯让清抿着唇,将窗帘重新拉紧,她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注视着那个最终算出来的数字,深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