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未知,任何他抓不住的东西。尤其是冯让清为他带来的,当他已在那座茫茫大海上找到安心的孤岛扎了根,他就不能再轻易地离开。
他会在这里生长,直到死去。
这就是他遇见冯让清之后,为自己重新定下的命运。
所以,如果冯让清再说些听上去并不可信的话,储真真的会崩溃的。
冯让清打开泡面袋子,将泡面和调料包放进锅里,然后低头看着那旋转的面饼。
两个人都沉默着,诡异的气氛充斥了房间。
直到冯让清关了火,将泡面盛在碗中,储真深吸一口,“好香。”
“泡面而已。”冯让清努力开个玩笑,“就这?”
“你可没给我做过其他的。泡面也很好。”
冯让清把泡面放在桌子上,然后坐下来,储真贴着她坐,屁股一碰到板凳,就拿起筷子大快朵颐。
一共就一包,就够储真吃两口的。
他吃完一口,咀嚼的时候看向冯让清。见对方歪着头,支着下巴,失神地望着自己,一下子红了脸。
他把碗推过去,“你也吃。”
冯让清轻轻摇头,伸手捏了把他的脸,“你吃吧,多长长肉。”
她这样子就是有话要说了,储真“哦”了一声,抓住冯让清使坏的那只手,贴在自己的脸颊上,用掌心的温度把它捂热。
“你说吧,我听。”
“是不是我说什么都会信?”
“嗯。”
冯让清的内心发酸,反倒是问得这样直白,她才彻底明白过来。一个人愿意对另一个人起誓,你说什么我都信,那就代表着,这个人心里已经充满了疑问。
所谓无条件的相信,才是真正的条件,无穷的条件,消耗了无穷的爱意与信任。正是因为不信,才要说我会信。
好像这样,就能把所有人都欺骗了。
她怎么还能隐瞒或者欺骗,她必须全盘托出了。这样,才能彻底摧毁二人之间的信任危机。
那么,得知真相的储真会有多痛苦呢,她不敢想。冯让清只知道,无论储真如何,自己都不会弃他于不顾。自己会陪伴他,驱散那所有的属于过去的阴霾,然后共同走向明媚的新生。
还有两天,他们就要踏上新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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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是梁奕维。”
泡面汤已经变得冰冷了。储真听到一切之后的反应并不大,他搓了搓脸,迷茫地说:“好奇怪,我觉得这个故事离我很遥远。”
“你失忆了。”冯让清解释,“但结合我现在手上的信息,你就是梁奕维。三年前,你突发车祸,被训练营捡走,要求我对你进行人体零件的手术,虽然手术暂时成功,但在后续监测过程中,你被唐铭凯带走了。”
“你之前说……提到的车祸,是指……我吗?”这个“我”字,储真说得很迟疑,目前为止,他还不太能接受自己的新身份。
虽然故事的逻辑链条顺畅没有漏洞,冯让清手上掌握的线索也是板上钉钉。但是在他听来,未免也太……像别人的故事了。
冯让清点了点头,“我一直很后悔,当时没有努力把你留下来。其实也要感谢你,人体零件项目叫停,这之中训练营的反应让我醒悟,妈妈不会再回来了,他们只是用这个理由把我拴住。所以从那时候起,我就决定走。不是离开训练营,而是去一个谁也找不到我的地方。”
顿了顿,她补充,“现在,是我们了。”
储真问:“去哪?”
冯让清笑了,“第三资源星,你之前想看大海,那里有。我去过那儿,水面清澈碧蓝,阳光下,你能看见波光粼粼,美不胜收。”
储真对这个描述没有概念,但是从冯让清展现的愉悦表情来看,该是很好的地方。于是他也点了点头。
一切都坦白了,剖开了说明白了,两个人之间一时有些说不出的凝滞。好像不知道要做什么才具体,才明确,能够填补流逝的每一分每一秒。
直到储真照常起身,将碗放进水池冲洗,冯让清走到他的身后,用双臂将他抱住,头贴在后背上,轻轻叹了口气。
“一切都会更好的。”
“嗯。我相信你。”
水流哗哗流淌,储真咬紧了下牙,下颌线微微收紧。他垂眸,听着这个遥远的,似乎与他无关的故事,内心毫无波澜。
但是他依旧接受了自己梁奕维的身份,只因为这是冯让清告诉他的。
“我只是觉得一切很不真实。”他这样说。
“明天,我去给你找过去的东西,我们带它走。”冯让清踮起脚尖亲了亲储真的腺体,“你以前在南区有一套房子,和父母一起住,应该有落下什么东西,我去找找。”
“好,谢谢。”储真将洗干净的碗放在台面上,关掉了水龙头。
他看见盘旋的水流渐渐消失在下水口。
他感到累了。
幸好冯让清在这里,还撑着他忍耐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