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桥和狗就是那个不速之客。
地下室潮湿肮脏,空气里全是闷热的湿臭,还有地下排水的腐烂味。
狗狗嫌弃地站在门口,没有进去。
阿桥捏着鼻子晃了一圈。
什么都没有。
破、烂、穷,三个字形容完这里。
难怪他们张口就要五成粮食。
阿桥又气又笑,给他们十成粮食,搁这里也不够吃呀。
总共一百零一个人,老人和小孩就占了三十七个,每天坐着等吃,分再多粮都不够。
三十七个人抱团在角落里,惊恐地看着走进来的小女孩绕了一圈之后对他们一会儿生气一会儿发笑。
三十七张脸又怕又疑惑。
这个小女孩穿得那么漂亮,长得那么好,看起来正正常常,怎么突然就疯了?
“喂——”
阿桥俯视他们。
对吃白饭的人真是喜欢不上来。
她拿出笔和本子,写字都提不起兴趣。
寥寥草草画下几个字:「你们,要不要跟我走?」
她反手从背包里摸出两根火腿肠,冲他们晃晃。
像逗狗一样。
【不,逗狗狗都比逗他们好玩。】
阿桥撇撇嘴。
能有什么方法呢,谁让她喜欢外面那几十个威武高大的壮汉呢。
火腿肠扔给他们。那群人伸手胡乱抓住,紧紧握着,眼睛羡慕又明亮地望着她。
“姐姐……”
有个小女孩从妈妈怀里爬出来。她的妈妈又将她摁回去,紧紧抱住不让她叫。
阿桥还是听见了,脑袋偏向她,满脸疑惑的“嗯”了一声。
【小孩子嘛,偶尔偶尔偶尔可以理解一下小孩子坐等吃饭的行为,但只能偶尔偶尔偶尔。】
阿桥弯腰凑过去,漂亮的脸蛋放大在他们的视野里。一群人瑟缩着往后退。
只有小女孩扒开妈妈的手臂,从胳膊下面露出一双清澈的充满羡慕的瞳孔。
“阿方叔说的是姐姐吗?姐姐是给我们送粮食的人吗?”
小女孩天真地问。
阿桥惊讶地“哈”了一声,看在大人眼里就是这人古古怪怪。
那位妈妈当即捂住小女孩的嘴,死死抱住。不许她再说话了。
小女孩被捂得苍白的脸瞬间胀红了,快要窒息的样子。
阿桥扶开禁锢小女孩的手,一把将小女孩拧出来,瞪了那位妈妈一眼。
妈妈又惊又怕,一面往后缩,一面往阿桥探手想要回自己的孩子。张嘴“咿咿呀呀”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姐姐……”小女孩大口呼吸了好几口气,被阿桥拧着站在地面,圆圆的眼睛好奇地望着阿桥,“你别吓妈妈,妈妈病了,她不会说话。”
说着,她的手从背后拍拍妈妈的肩膀。
情绪激动的妈妈被安抚下来。
阿桥和小女孩对视很久。小女孩眨眨眼,没有任何害怕,满眼都是倾慕。
阿桥松开她,拿出本子写:「你想吃什么?」
「跟我走,我给你吃的。」
语气不要太像人贩子。
小女孩眨巴眨巴眼,回头看了眼妈妈,转回来问阿桥:“我们都跟姐姐走,我们都有吃的吗?”
阿桥歪头想了很久。她最开始的打算是把这里的壮汉全部带回去。后来宋奇说,他们不会同意。然后,她的计划变成了把这里的所有人带回去,再上壮汉主动上门来种地。
用宋丽的话来讲,就是威胁、人质。
带回去,当然不给饭吃咯。
这三十七个人又没法种地。
但是嘛,这个小女孩长得真的好可爱,想洋娃娃……
【洋娃娃……】
阿桥反复嚼着这个词,莫名其妙的,她就是会这个词。
明明她都不知道洋娃娃是什么。
嚼了十几次,有个模糊的画面从脑海里一闪而过。
渐渐的,画面和小女孩重叠了。
大大圆圆的眼睛,苍白的皮肤……
“啊!”
脑袋疼,好疼!
阿桥难受地蹲在地上,抬手用力捶打自己的头。
每一次撞击,脑袋里的疼痛就会消失一下。
她越捶越用力,想快速凶狠地打掉脑袋里的痛苦。
“姐姐——?”
一道高大的影子盖住了她们。小女孩被妈妈一把捞回去。他们退到再无可退的地方,后背紧紧贴着潮湿的墙壁。
三十七双眼睛惊悚的偷窥那条高壮的狗。
它一身凶气,前爪紧紧抓住阿桥的手腕,力气大得将手腕捏成了青紫色。
阿桥却感觉不到疼。只是拼命挣扎,挣扎不开就用另一只去抓狗狗的肚子来泄愤。
「头疼,疼,疼……里面有东西,它打我,打得好痛……呜呜呜——狗狗……痛……」
她呜呜咽咽跟狗狗哭诉。
「有个东西,和她……她……长得一样……一样……」
她的脚尖对准那个小女孩,身体使劲往狗狗肚子里藏。
像那个妈妈紧紧抱住的小女孩。
狗狗一只爪子勒住她,另一只爪用快到阿桥无法反应地将阿桥劈晕了。
它搂住阿桥,抬起眼睛扫了那个小女孩一眼。
所有人只看见漫天的黑影以及突如其来的风,等他们能看见灰暗的光影时,那一人一狗连带妈妈紧紧禁锢的小女孩一同不见了。
一切只发生在眨眼间,速度快得他们来不及发出尖叫。
*
阿桥躺在床上发呆,四周漆黑,耳朵里传进人们半夜熟睡时的呼噜声,还有那个洋娃娃小女孩浅浅的呼吸声。
她眨了眨眼,等天光从倾斜的瓦片里漏进来,才一跃而起,飞出去找小女孩。
「洋娃娃,洋娃娃,洋娃娃!」
她绕着小女孩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