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是一次豪赌,你不怕输的连命都丢了”王牧之沉声道。
李徽微笑道:“但于我而言,我唯一的赌注便是这条命。除此之外,我没有别的赌注。或许对有些人而言,性命是极为宝贵的,但对下官这样的人而言,命恰恰并非是最宝贵的东西。”
王牧之道:“难道来居巢县当这个县丞的官职,居然值得用性命来赌”
李徽摇头道:“府君大人,我赌的不是县丞这个官职,我赌的是未来,是前程,是希望。我不知道别人怎么想,于我而言,我不希望自己一辈子寄人篱下,一辈子碌碌无为。如我不抓住这个机会,我的人生一眼可见尽头。我能够看到我二十岁,三十岁,四十岁,乃至我死之前的情形。因为我的人生不会有任何的改变。我不喜欢那样的生活。”
王牧之惊呆了,眼前这个李徽年纪轻轻,但很显然有着超出他年纪的成熟。他居然能说出这些话来,让王牧之刮目相看。以王牧之四十多岁的阅历,自然能听懂李徽在说些什么。李徽的意思是,以他的出身和地位,这一生都不会有机会出人头地,只能碌碌一生。到死都不会有太大的改变。他看到了自己平庸的未来,无法接受这样命运,所以他选择了赌一把。
虽然,这有些疯狂和偏激,但王牧之更惊讶的是这个年轻人的勇气和身上那种不顾一切的气概。有多少人敢这么豪赌一把所以大多数人都甘于平庸低贱的一生而无法摆脱。这给王牧之带来内心之中极大的震动。
“李徽,本官佩服你的勇气,但你难道不觉得这么做有些偏激而且,本官甚至觉得,顾氏正是利用你的这一点,从而让你为他们解困。你有没有想过,自己被他们利用了却不自知”王牧之沉声道。
李徽笑了起来,沉声道:“王府君,他们当然是希望我接受官职前来居巢县任职。这样确实可以让顾家摆脱困局。否则,顾氏东翁为何要和我说这件事这本身便已经表明了他们的目的和期望。但是,东翁起码没有对我隐瞒居巢县的情形,也明确告知我此处的凶险,由我自行抉择,起码他们是坦荡的。至于说利用我,那倒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这叫做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下官愿意来冒险一搏,就算丢了性命在这里,却也不会怪别人。这是下官自己的选择。”
王牧之摇头叹道:“少年人为了名利而不惜己身,岂非是误入歧途么普天之下,寻常百姓多如牛毛,不也都活得好好的,一生平安渡过,不也是个好的选择么你托庇于顾家,日子也过得去吧,不这么做便活不成么”
李徽笑道:“王府君,每个人的志向不同,别人怎么样活着是他们的事。于我而言,我更愿意为自己挣得一份前途,赢得一些不一样的东西。或者说的更明白些,下官不愿浑噩度日,更希望自己的生命有绚烂华彩之处,方不负上天赐予这条性命。人生苦短,如花似雾,转瞬即逝。若平庸浑噩,岂非如行尸走肉,生不如死下官认为,生命的意义不在于长短,而在于广度和高度。”
王牧之听了这话,缓缓点头道:“原来如此。李县令这番话慷慨激昂,让人振奋。如此看来,本官倒是见识鄙薄了。”
李徽摇头道:“王府君却也不必说这种话。若非府君相问,且要下官如实回答,下官也并不会说出这些心里话。倘若府君听着觉得刺耳,觉得不能苟同,便当下官喝了酒胡言乱语便是。”
王牧之摆手道:“不不不,你能和本官说出心里话,我是很高兴的。本官也并无责怪之意,相反,本官心里甚为震撼。你年纪轻轻,能有如此见识,殊为不易。有破釜沉舟的决心,敢于直面艰险,这份勇气便是许多人都不没有的。我大晋风气颓靡,其实缺的便是你这样的一份锐利之气。”
李徽躬身道:“下官不知天高地厚,王府君雅量能容,下官甚为感激。”
王牧之微笑点头,喝了口茶,话锋一转,忽然道:“李徽,你适才说的那些话,我听着似乎耳熟。我大晋有位大人物说过类似之言,看起来,你和他倒是有相同的志趣。若是你们相识,或许可成为忘年之交。”
李徽笑道:“这只是下官不知高低对错的狂言罢了,却不知哪位大人物也是这么认为的。”
王牧之微笑道:“桓温,桓大司马,你认识他么”
李徽愕然道:“桓大司马天下谁人不知但我这种身份之人,又怎会与他相识”
王牧之微微一笑道:“你既知道他,便该知道他说过的话。他曾说:大丈夫倘不能流芳千古,何妨遗臭万年。还说:碌碌无为者,譬如走尸,虽活万年而犹死也。瞧瞧,你们说的话岂不是一个意思”
李徽皱眉道:“王府君,这话可不能乱说。其一,我岂能同桓大司马的言论相比较桓大司马乃当世英雄,乃是下官仰望的在云端之上的存在,岂能相比较再者,桓大司马说的话下官其实不敢苟同。他说的话,和我说的不是一个意思。”
王牧之笑道:“哦你对他的话不敢苟同何妨说来听听。”
李徽道:“遗臭万年倒也不必了,流芳千古倒是可以追求的。”
王牧之一愣,旋即哈哈大笑起来。笑得浑身抖动,甚为失态。
李徽皱眉道:“难道下官说错了么让王府君觉得如此好笑”
王牧之忙摆手道:“不是不是,我可不是取笑你。有趣,有趣。你果然与众不同,这可真是更有趣了。但不知桓大司马知道你这么说他,心中作何感想。桓大司马可不喜欢别人背后这么说他。”
李徽皱眉道:“桓大司马怎会知道除非王府君去告诉他。”
王牧之摆手道:“我又怎会去告诉他此事李徽,桓大司马领扬州牧,是你我的上官。居巢县这里发生的事情,他很快便会全部知晓。桓大司马爱惜人才,最喜欢你这样的少年英才。倘若他知道你在居巢县所做的一切,定会生出爱才之意,前来招揽你。不如这样,本官替你引荐一番,美言一番。没准你会得到桓大司马的提拔,实现心中的抱负。你觉得如何”
李徽今晚被王牧之问来问去,一直觉得王牧之带着什么目的。自己仗着酒意,却也说了一些心中之言。一方面应付王牧之的问询,打消他的疑虑。另一方面,也想以这种方式进一步的从王牧之反应之中得到他真实的目的。
李徽今晚说的这些话,其实都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