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被岁月打磨得发亮的木桌外,便是三把同样历经了无数风雨、充满了年岁痕迹的凳子。
她摸着黑,正要往里屋去,视线忽然被挂在墙上的一幅地图吸引。
晦暗的月光正好投射在那张宽幅地图上,姬萦忍不住走近几步,目光紧紧地盯着那张似曾相识的地图,心中突然翻起惊涛骇浪!
这竟然是军用级别的青州城城防图!
青州城防图,岂是一般人能够看到的?远了不说,就是姬萦这个名义上的四品州官,也从未见过如此详细的青州城防图!
孔老深居在这十万大山之中,与外界几乎隔绝,他究竟是从哪里得到的这张图?
难道是青州城里还有他们的内应?
姬萦刚这么想,就发现这张青州城防图,与她记忆中的青州有些微不同。
这种吊诡的感觉,就像一只无形的手,紧紧地揪住了她的全部精神,让她的目光从大到巍峨高耸的城墙,小到错综复杂的街道,一寸一寸地缓缓滑过……
究竟是哪里有些不对?
夜色静谧得如同一块巨大的黑幕,将整个茅草屋笼罩在其中,没有一丝风声,没有一点虫鸣,甚至连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不知何时出现在姬萦身后的孔老,高举着一个沉甸甸的空酒坛,脸上带着决然的狠厉,用力朝着姬萦的后脑勺狠狠地砸去!
哐当!
那空酒坛在地上瞬间碎成了数块,发出清脆而又尖锐的声响。姬萦凭借着敏锐的直觉和敏捷的身手,迅速旋踵,惊险地躲过了背后这突如其来的袭击,与身后偷袭之人交起手来!
月光照亮了孔老那双鹰一般锐利的眼睛,姬萦越是交手,越是心惊——孔老的身手,绝非文人所有。
近身肉搏,比的就是一个力气。
姬萦试出孔老实力后,不再藏锋,一个利落的锁喉,让孔老僵住了身形。
“你究竟是谁?”姬萦目光如炬,紧紧地盯着孔老,厉声问道。
“山里一个等死的老头儿罢了。”孔老的声音低沉而沙哑。
“若山里等死的老头都如你一般,那就太可怕了。”姬萦笑了,那笑容中却没有丝毫的轻松。
“只要我一叫喊,你的同伴就要遭殃了。”孔老威胁道。
“不巧,他已经在下山路上了。”姬萦毫不畏惧,回答得干脆利落。
“他不认识下山的路,必会迷失方向。”
“这就不劳你操心了。”姬萦笑眯眯道,“等到天明,青隽军就会包围这里。失去你带领的十万大山山民,也不过是群乌合之众。”
“既然如此,何不现在就杀了我?”孔老神色平静,即便性命就在别人一念之间,也看不出丝毫慌,“如此方才谈得上百无一失。”
“因为我觉得你比这十万大山里的所有山民加起来都有价值。”
姬萦缓缓松开了钳制在孔老脖子上的手。
“因为我敬你,霸王将军的过去。”
“……老朽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这张城防图,一开始我只是惊讶你能在大山里弄到青州城防,但后来我才发现,这张图上有一个比它本身更有价值的信息。”
“……”
“那就是这张图,画的是至少三十年前的青州城防。”
安静的月光从窗外照进,映着青州城防图泛黄的四个边角。
“沈将军,你有半夜的功夫,说服我释放孔会,从十万大山撤军。”姬萦说。
“……”
月夜无声,茅草屋里的寂静仿佛持续了一个百年,只有那微弱的月光在悄悄地移动着。
终于,孔老——曾经的霸王将军沈胜,发出了长长的一声叹息。
“点上灯罢。”
一盏黄豆大小的油灯在茅草屋中缓缓亮了起来,昏黄的灯光在黑暗中摇曳着,勉强照亮了屋内的一角。
姬萦从容地坐在温润油亮的方木桌前,目光平静地看着沈胜从地上找了一坛还没喝完的酒,然后用土碗给自己倒了一杯。倒完之后,他才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可能,迟疑地看向姬萦:
“你喝吗?”
“能和霸王将军共饮美酒,是小冠的荣幸。”
沈胜沉默地为她也倒了一碗。
“从哪里说起呢?几十年前的事,我已很久没有想起过了。现在说起来,就像是上辈子发生的事一样。”
沈胜握着酒碗边缘,眼神变得迷离而悠远,半晌没有说话。
昏黄的油灯忽明忽暗,摇曳躲闪的光源,在沈胜的脸上投下了斑驳的阴影,加重了他脸上的惘然。
“我听说,你现在就住在曾经的沈府。”他缓缓地说道。
“没错,宰相将沈府赐给了我。不过你放心,我并未改动什么,你大婚时候的东院,也纹丝未动。”
“改也就改了,人都没了,还在乎那些死物吗?”
沈胜的声音中透着无尽落寞,烛光幽幽,仿佛他的灵魂也随着这烛光在颤抖。
“我还记得,那天的红灯笼,从南大街,一直蔓延到沈府……我骑在马上,还想,好像是一片梅花海……”
“那天晚上,我招待完宾客,已经半醉。待我回到婚房,我以为,她会坐在床上等我,等我用玉如意,挑开她的红罩头,我会见到最美丽的她……等着我的,却是我的下属,乌琪。”
“四十四年前,我被任命为定远将军,跟随征夷大军一起出征。那时的我,年轻气盛,不懂藏拙,立下赫赫功劳,有了霸王将军之名。彼时朝中有两派争吵不休,一派主战,认为应当把三蛮赶尽杀绝,斩草除根;一派主和,被称为绥靖派,认为应将三蛮的主力迁至关内与汉人为邻,教化他们的子孙后代。我便是主和派的一员,在我的影响下,当时的征夷大将军也导向了主和一派。”
“最终,世祖决定采纳主和派的意见,迁移三蛮,鼓励他们与汉人通婚,汉化。”
沈胜喝了一口酒,继续说道:
“于是,五十三万三蛮入关,其中一名叫乌琪的处月人吸引了我的注意,他忠厚温和,哪怕是垂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