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夜之后,欧阳克没有再主动去见过黄蓉。
他的心里很乱,麻木的钝痛褪去之后,悲伤痛苦便如海潮巨浪般铺天盖地的席卷过来,压得他几乎无法呼吸,在漫长看不到尽头的夜晚里,一次次间歇性地发作,折磨,窒息。每每他快要浅浅睡去,梦里又会梦见那个人,训斥也好,惩罚也罢,而他就会忽然惊醒过来,由着海风拍打在脸上,这种感觉如狂风骤雨席卷而来,他会下意识地按在胸口,感受到怀里微鼓起的绣囊,脑海里不可遏制地想到那个明媚月色里温柔体贴的姑娘……
穆玉瑶,他忽然很想见她。
脑子里乱作一团,站在岸边礁石上,望着滚滚白浪如洗,自言自语一般地说着,“穆姑娘,我们还能再见面么……”
他拿出怀里的绣囊,一手抵着额头,像是在思念回忆着甚么,丝毫没有留意到不远处有人在打量着他。
黄蓉慢步走过来,发出的声响惊动了他。欧阳克见来人是她,隐去脑海里的万般思绪,就听她主动低声开口询问,“你也在思念谁?”
欧阳克微讶,没想到她会主动说话,按压下心头的纷乱思绪,答道,“没有。”余光瞥见那抹黄衫子近在咫尺,海风卷起她的衣襟,拂过她白嫩的脸庞,通红的眼眸,像一只被雨水打过的小巧的江南雨燕,心头微颤,“黄姑娘,郭靖已经死了,现在这岛上只有我们两个……”
他像是不敢去看她,但是,隐隐感觉到身边的女子慢慢靠近,心里微讶,反而涌起不太真实的感觉。
欧阳克试探着伸手去碰她的衣衫,语气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询问,“不如就让我们两个在这岛上,永远的做一对神仙眷侣……好不好?”
黄蓉没有回答,就在他的手掌碰到她衣衫时,忽然使劲一撞,同时袖中分水峨嵋刺狠狠刺向他的胸口。
欧阳克只觉掌心一阵剧痛,迎面就见寒光刺来,急忙抬手格挡,他功力比黄蓉强上许多,自然制得住她。
黄蓉纵身一跃退后数步,脸上神色变了几变,忽然展开一抹娇俏明媚的笑容,“你为甚么故意来撞我,真是讨厌,不理你了!”说着,好像生气似的跺跺脚跑开。
欧阳克怔在原地,半天没回过神来,无意识地伸手抚上胸口,忽然神情微变,糟了,绣囊不见了!他反应过来,急忙去追。
黄蓉堪堪跑到了山洞外,就见一道白影倏尔闪过,兔起鹘落般的跃到她跟前,拦住她的去路。
“妹妹,把东西还给我,那可不是好玩的。”欧阳克伸手讨要。
黄蓉哪里肯还,隐晦地瞟一眼山洞似笑非笑跟他耗着,“这么小气做甚么,我偏偏喜欢这个!”
欧阳克道,“妹妹喜欢别的,一百个一千个也无妨,这个还是还了我吧!”
黄蓉忽然伸手向他攻来,双臂挥动,四方八面都是掌影,或五虚一实,或八虚一实,杀招隐现,只是她功力尚浅,未能出掌凌厉如剑。而欧阳克身法灵巧,只是接连闪避,玄铁扇嗤得一翻抵住她右手手腕,左手微张去抢那绣囊,哪知黄蓉不肯松手,小小绣囊禁不住两人这样扯,撕拉一声破成两半。
绣囊里的东西散落出来,黄蓉急忙去抢,被欧阳克扣住双手,动弹不得。
黄蓉无法使力,脸上也变了神色,咬牙切齿地瞪着他,“放开我,你这卑鄙猥琐小人,我警告你,就算世上只剩下你和我两个人,我也不会跟你在一起的!”
欧阳克闻言一怒,微微冷笑,玄铁扇重重打在她肩上穴道,桃花眼隐去温情,“你不想跟我在一起,可是我想跟你在一起,”欧阳克慢慢凑近她,目光像盘桓在暗处冰冷的蛇一样,一寸寸地在她的脸庞肌肤上游走,让人心生寒意,“如果是对别的女人,我根本不用费这么大心思……”
见她一副恨极却又无法反抗的模样,他心头火起,但在愤怒之中又夹杂着生出几分异样的快感。
如果天上的明月清冷皎洁高远,那人间的这只小春燕就该陪着他一起跌进泥里!
“住手!”洪七忽然出现,一手将打狗棒抵在地上,高声喝道,“你是想死还是想活?”
欧阳克大惊,见他面色红润,中气十足,哪里像重伤垂死的模样,急忙道,“晚辈刚刚是跟妹妹闹着玩呢!前辈被家叔所伤,晚辈还担心前辈身体。”
“哈哈哈,”洪七公冷笑一声,“王重阳从棺材里弹起,假死伤人的事情你不知道么?那毒□□打我一掌,只不过伤我皮毛,如今我已经恢复功力,你若是再敢碰我徒儿,我马上杀了你!”
欧阳克心有忌惮,伸手解了黄蓉穴道,不敢多留。他却不知,黄蓉匆匆收起绣囊里的药丸,随着洪七公回到山洞。
“师父,我们有药了!”黄蓉急忙把瓷瓶里的清骨丹倒出来数了数,皱眉道,“怎么才只有这几颗……不知道能不能治好师父的伤。”
洪七微微喘着气,“蓉儿,这药珍贵难得,能有一颗已是不易,不要强求……”
黄蓉扶住他,“师父,不要紧的,只可惜蓉儿身上的清骨丹受了一夜的海水潮气,药力减弱,不然师父服下去,说不定连功力也能恢复了。师父,快再吃一颗看看怎么样。”
她当夜跳入海里去寻找靖哥哥,身上的清骨丹药效减弱许多,即使如此,给师父服下去,身体也好转不少。所以她才打上了欧阳克怀中绣囊的主意,可恶,那本就是那贼子从穆姊姊手里夺走的,如今给了她,也算物尽其用。
黄蓉仔细翻了翻,发现里面还有两颗雷火弹,就是不知是否还能使用,倘若可以……她握紧了拳头,眼中杀意顿起。
欧阳克惊魂甫定,一边怀疑着洪七是否在诈他,一边又不敢冒险,电光火石间想起一事,急忙去翻看破损的绣囊,原来如此!
倘若洪七真的恢复功力,黄蓉又何必去打这里面丹药的主意,他真是大意了,不过,这药便是吃下去,一时半刻也不会发挥作用,他必须先下手为强!
欧阳克打定主意,又折返而去。
果然,他见洪七正在山洞里打坐运功,心中生起恶念,欲趁其尚未完全恢复,将其毙于掌下。哪知,黄蓉忽然闯入,口中朝外面喊着,“爹爹,我们在这里!”
黄药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