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至乾清宫前, 林斯玉的眼底便已盈满了泪。
他生得雅致,行走间别有风流之态,此刻眼含泪水、泫然欲泣, 更添几分风韵, 竟连乾清宫伺候的下人们都看呆了去。
“林侧君,您、您这是?”毕竟曾一同共事过三年, 加之对方如今圣宠正眷, 总管立刻赶来询问。
青年却只道:“无妨。”
声音平静得很, 和脸上的泪水显出几分反差。
林斯玉望了眼主殿的方向,毕竟在陛下身旁伺候了三年,立刻便猜出了什么,瞬间垂了眸, 自嘲道。
“我倒是忘了, 陛下总爱在午正时歇晌。”
他抬手阻止了欲言又止的总管,只道:“本宫在侧殿歇着,待陛下醒来你再通传便是。”
总管松了口气, 连忙侧身带路:“林侧君请。”
只心底不免感叹, 若方才这林侧君非要见陛下, 便真叫她左右为难了。这般通情达理,也难怪人家能从区区良人爬至这四品侧君。
也不免猜测,林侧君这是遇见什么了, 怎的还落泪了?莫非和上午在明桂宫的事有关?
来到侧殿,将茶与点心上齐后, 总管等人便退下了。
林斯玉双眼微阖, 心底思忖着一会儿如何开口。陛下一贯待枕边人宽和,可她终究是帝王。既是帝王,与她相处时, 每一句话便得想了又想。
来时路上已想了许久,现下却仍松懈不得。
林斯玉心思缜密,既那信上写了张二小姐的事,林家的人想必也都已知晓。
他一来不愿始终被人拿捏着弱点,二来顾虑着此事,他日想对付林家也难免束手束脚,三来,则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总归,此刻坦白,总比从旁人口中听到要好。
同一件事,从不同人口中听见、不同的传达方式,那差别可大着呢。
正沉思间,忽听殿外传来主管的疾呼声:“哎哟!静公子,您慢着些!”
林斯玉下意识侧头,窗棂上的步步锦纹规律而刻板,外面的院子里便特意种了些红梅,以增些景色。此刻红梅未开,一道清瘦的身影却蓦的闯入了这窗外的景,鲜活极了。
他似察觉眸光,猛然回头,那斜飞入鬓的浓眉下,双眸若狼,牢牢盯着他。
——林斯玉竟惊出了冷汗。
*
距女帝行刺已有数十日。
如事先预料的一般,那贼人一次行刺不成后果真再次出手,恰被主殿的静公子擒获,连陛下的头发丝儿都没碰到。
审问刺客一事暂且不提,陛下既已无恙,内务府那边便提出为静公子分一座宫殿的事,毕竟是正五品的侍君,怎能一座自己的宫殿都没有?还有下人,自也得安排起来。
当然,更深层次的劝诫是——静公子该搬出乾清宫了。
不过就是一个正五品公子,怎能天天歇在乾清宫?连君后都未曾有过这般待遇!
如此一来,其他侍君如何侍寝,岚朝又何时才得一储君?
女帝沉思后,倒也点了头,并亲自为静公子选了距乾清宫不远的一座大型宫殿,更名为“流光殿”。
“光”字寓意极好,女帝厚宠自不必提,而静公子两次救驾有功,自也配得上这椒房之宠。
谁料——那静公子竟还不愿了!
“哪来那么大的脸呢?竟想一辈子留在乾清宫、一辈子独宠不成?”有人私底下嘲弄。
今天便是静公子搬离乾清宫的第二天。
女帝令他离开,他并不直接拒绝,想来也知皇命不可违;可一得了空闲,便神不知鬼不觉地回到乾清宫,守着陛下。
就拿昨儿晚上来说,流光殿的下人半夜醒来,竟发现主子不见了!急急忙忙跑去乾清宫禀报,谁知人就在乾清宫主殿外好好儿地站着呢!
这不,早上刚被陛下劝回流光殿,趁着歇晌便又来了。
可真是个活祖宗哟!
总管苦着脸赶来,好说歹说,偏那人像是听不懂人话一般,只固执地望着主殿。嘴都快说干了,他也只来了句:“不走。”
总管叹了口气,无意中瞥见立在窗畔的林侧君,下意识又赔上了笑脸。
心底却道:得!两个祖宗了!
林斯玉缓缓坐回椅子,心底评估着那静公子,半晌还是决定继续留在这儿,对长喜道:“我有些乏了,先在榻上歇会儿,若陛下醒了,你喊我便是。”
有时候,一个“睡着”的人更没威胁,也避免许多麻烦。
总归,现在也不是节外生枝的时候了,林斯玉心底轻叹。
*
再次醒来时,耳畔隐约传来些声响。
林斯玉闭着眼,心底却难免皱眉,怎的就真睡过去了?
“陛下......”
熟悉的称呼让林斯玉猛地回神,双眼紧闭,凝神细听。
是长喜的声音:“陛下,主子他.....”
似想要为他辩解什么,虽声音略显急促,好在语调与平常无异,想来这人也没有生出什么不该有的心思。
林斯玉略略放了心,又忍不住自嘲。
像他这样的人,便是身旁下人皆表了忠心,却也时刻担心被背叛,担心在他“眼睛”没看到的地方,便有人趁机爬了她的床,如他当年一般,又如他刻意挑拨那云修齐主仆二人。
林斯玉不信因果报应,否则也不敢做出那许多的事,只是.....只是她太优秀,如同白日烈阳、暗夜皎月、洞中明珠一般,叫他爱极、却也怕极。
“不必。”
“且先让他歇着吧。”
这话更是叫林斯玉心底一颤,只觉得为了她,便是那刀山也走得、火海也敢踏。
“是。”长喜恭敬应道。
又是一阵脚步声,大概是陛下离开了。林斯玉正想起身,却听一道珠帘声后,传来一声低呼:“啊!”
若说仅一个字林斯玉还听不出什么,待听到那矫揉造作的“陛下”二字,他便也想起了此人是谁。
圆玉,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