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大队在春牧场上主持丰收会的贫牧老代表毕力格, 带着另一位身材高壮的蒙古族汉子海日古狂奔向他们的毡包,身后跟着一群呜嗷喊叫的孩子。
他们像过境的狼一样狂奔,连大人带孩子脸上都挂着愤怒和凶悍的表情。
海日古一边跑一边将背在身后的□□持稳, 毕力格老人压住海日古的枪口, 一边跑一边道:
“小心走火,别伤到自家人。”
海日古嗯一声,将枪口下垂, 可奔速却越来越快。他浑身肌肉绷紧,额角青筋暴突, 拳头都握紧了。
他的弟弟小巴虎被杀了!
消失了这么多年的偷马贼怎么又回来了?
可恶的偷马贼!
海日古一马当先,头一个跑到毡包前,绕过毡包, 以架在外面的炉灶为遮挡,捞枪便要往手上架。
他一脸怒容和浑身蓄满的戾气忽然全僵住——
???
他看到了什么?
巴虎没有死,好好地蹲在毡包前。他面前便是一头倒地的红色小马驹, 此刻正帮着‘马贼’绑住小马驹的三条腿。
而另一个留下来英勇抗敌的男孩木仁,则端了一盆温水放在马驹边的空地上。随即, 他抬起双手,仅捂住一只眼睛,另一只仍时不时地睁开偷看, 一副又怕又好奇的样子。
海日古五官在瞬间发生地震过境般的变化, 愤怒全消失了, 换成愕然。他收起□□,绕过外架炉灶走向正围着小马驹的林雪君几人。
张嘴才要问怎么回事, 就见林雪君握着刀忽地割开了马驹的肚子,他到嘴边的话乍然变成一声惊呼。
林雪君和阿木古楞紧张地仍盯着马驹刀口,两个需要被拯救的小朋友则扮演起护卫的角色, 纷纷转头,怒目瞪向险些惊扰医生的闯入者:
怎么大惊小怪的?叫什么啦?
来救人的海日古莫名红了脸,仿佛真因为自己居然这么容易被吓到,而感到了羞愧。
……
几分钟后,担心海日古闯祸或一人难敌二手的毕力格老人也赶到近前,他示意孩子们都躲在毡包后面不要过来。
他自己绕向毡包正面,一边走一边听到海日古的低呼:“啊!哎呀……”
声音里透露着痛苦和忍耐。
毕力格心沉得更厉害,糟糕,海日古是他们第六生产队出了名的勇士,居然都被瞬间撂倒,那他来当帮手,只怕也没有用吧。
恐怕在这里的马贼不止两个,孩子们一定没看到其他人,导致错报了数量。
毕力格临时停步,转头嘘声后对孩子中比较大的人低声叮嘱:“如果我和海日古都被抓住,你们什么都别管,跑回去把所有人都喊来!”
小孩用力点头,大眼睛里盈满恐慌。
再次深吸一口气,毕力格老人才握紧□□,猛一步跨出毡包。
下一瞬,他如方才的海日古一般惊愣在原地,对眼前的一幕充满了不解。
他以为正在受刑的海日古并没有鲜血淋漓地被绑在毡包前,而是行动自然地蹲在毡包前一边投洗布巾,一边呲牙咧嘴地将布巾递到一位年轻妇女手里。
两个小孩也都蹲在边上,一个给年轻妇女擦汗,一个拽着小马驹的尾巴,还不时帮忙递个东西。
毕力格的胡子抖动了下,眉毛也抽了抽。
他将枪背回身后,才要迈步,忽听海日古再次发出一声难忍的低鸣:“啊呀呀,唉……”
恰巧小巴虎吓得捂住双眼,低头不敢看。毕力格从巴虎低头后露出的空档,看到小马驹身上被割开了一个口子,年轻妇女竟噗一下,毫不犹豫地将手插进了那个血口子中。
“哎呦!”毕力格也被吓了一跳。
拽着马尾巴的小木仁转头见是毕力格爷爷,忙伸出另一手,压唇嘘声。
毕力格深吸一口气,转手朝着身后的孩子们摆了摆,随即一边走向林雪君几人,一边低声问:
“这是干嘛呢?”
“给马做手术。”阿木古楞怕惨了误会,忙抬起头轻声解释。
“啊?”毕力格从来没见过给马做手术,实际上他没见过给任何牲畜做开腹手术,人的开腹手术也没见过。
他好奇地看看林雪君,脸上还有婴儿肥呢,五官都没长开的孩子,明明应该是看起来特别稚嫩、特别不可靠的样子,偏偏因为她皱眉专注的表情,而显得有些不一样。
啥手术啊?
治啥病的?
咋还能这样搞呢?
揣着一系列的疑惑,毕力格站在边上,撑膝低头准备观摩观摩。
他才站好,林雪君忽然停顿了下。
毕力格忙去看林雪君的表情,就见对方眉心簇得更紧,因为紧张和专注,牙关紧咬着,腮帮子鼓鼓的。
他才好奇不知道她在想什么,是发现了什么还是咋地了,忽见林雪君手臂往外一抽,手里便攥着把红红黑黑的东西从马左腹开口处抽了出来。
再仔细一打望,自认什么场面都见过的毕力格老汉肚子里忽然一阵恶心,双膝一晃,好悬没摔倒。
天呐!
马驹还活着呢,这闺女就把马肠子给薅出来了!
……
在一群孩子的惊声尖叫和阿木古楞的呵斥声中,林雪君用土霉素水冲洗了下戴着手套的双手和挂在伤口外的马肠子,随即仔细检查起来。
一截肠子被套叠进另一截里了,轻轻拽出黏连的套叠肠段,果然已经发黑坏死了。
“得截掉这些了。”林雪君皱起眉,扇了扇风,将臭味扇走。
那臭味掐扇到海日古面前,他又是一阵哀鸣,忙转过头大力呼吸新鲜空气。争当真男人,绝对不能吐,那就太丢人了!
“截掉?”此刻已搬了个小马扎,坐着观摩的毕力格老汉忍不住前倾了身体,“截断肠子,马驹还能活吗?那不是白折腾这么半天?”
这小马驹身上也没几两肉,杀了吃掉就太可惜了,毕竟是一匹很不错的好苗子啊。
“能活,缝上就好。”林雪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