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
心里的想法,不自觉就反映在脸上,耶律延禧那张阴沉的死人脸上就有了几l分活人气。
“尔等何人?怎敢打我大辽旗帜?”
这是尽忠发挥的场地了,他舔舔嘴唇,很是慎重地再偷偷看那个上首处的人,心里嘀咕一番。
“宋辽兄弟之国……”
耶律延禧忽然就冷笑一声,“彼侵我南京,真兄弟否?”
“此皆有奸邪之辈,欲离间宋辽之谊,谗言所致呀!”尽忠小心地说道,“金酋无道,播厥凶虐,官家岂无慧眼圣断,因此致信陛下,正当齐心合力,诛邪斩魔呀!”
似乎说了一些废话,但这种柔婉的官腔废话说得耶律延禧微微眯起了眼,尽忠就差不多明白了。
谁不知道这是些个废话呢?可他高坐在御座上,听宦官小心翼翼说些柔顺的废话……那是多么美好,却只能在梦里重温的回忆呢?
忽有风来,断壁残垣间盘旋一阵,发出一声漫长的哀鸣,将这个鬓发已白的男人从旧梦中陡然惊醒。
“你们究竟为何而来?”他说。
“完颜粘罕屯兵于浑源城下,”尽忠说,“我们想借陛下的旗帜,吓阻他们。”
耶律延禧包括他身边的亲卫,都是骑兵。他们愿意带着这群步行的小道士穿山越岭,返回辽军的大营,这就有一点离奇。
尽忠能理解耶律延禧开口说话时的心理,但闭上嘴后的心理活动,他就不理解了,悄悄用手肘去推一推王善。
两边都有骑兵虎视眈眈,王善就只能悄悄伸出一只手,指了指他们的马。
“你看,”他小声道,“你看他们的马。”
大家打仗,多半喜欢选在秋天,因为有粮食抢,如果是这群骑马的异族,秋天最好,冬天也不错,春天就要加小心,因为夏天快来了。
夏天是他们最讨厌的季节,夏天怎么穿甲呢?铁罐头拿太阳一晒,里面好似蒸笼,蒸着蒸着就有蒸死的,还不是一个两个,那怎么打仗?
还有一桩:夏天马怎么跑呢?你知道热,它就不知道热吗?你给它穿甲它是不乐意的,但就算不穿甲,你让它大太阳晒着冲阵几l十个来回或是跑个三百里,它也要倒路边死给你看啊!
蜀中穷,没那许多马,因此大家都很精心照顾,王善就多少有些见识。
再看看这群辽兵的马,各个瘦骨嶙峋,疲惫不堪,就连耶律延禧座下的那匹白马,肥壮时必是油光水滑,玉一样的毛色,现在也已经秃了大片,很不成个样子。
他还可以穿着绸缎的衣服,戴金银的饰物,可他骑乘的马已经将他真实处境展露无遗。
浑源城下,王善没见过一个真正的女真人,也就没见过女真人的马。但他心里却很笃定:若女真人也是这样狼狈,义胜军和云中府上下的辽人是不会义无反顾,成为完颜粘罕马前卒的。
“你的公主,”耶律延禧身
边有人问,“是什么样的人?”
尽忠想了想,很谨慎,“是至孝至慧之人,又极有修真的机缘。”
那个侍卫似乎就冷笑了一声,“她若真受神仙护佑,有慧眼,怎么会千里迢迢将你们送来死地。”
“千里逢难,绝处却能遇大辽天子,可见受神佛庇佑是真的,”尽忠说道,“这岂有假呢?”
辽帝的马儿忽然停了一步。
“你们那位公主确实是个了不起的人,”他的声音冷冷的,“她想你们替她亲眼看一看女真人是怎么灭了我的国,夺了我的御座,你们就替她好好看着!”
谁都说不出话了。
金人在云中府的东南,辽军大营就在云中府的西北,双方都在不断派出斥候,因此即使没有赵鹿鸣从中插手,他们也是一定会遇上的。
但有了尽忠和王善,耶律延禧到底是提前一步知晓了金军动向。
知道了动向,自然就能提前布置下许多伏兵。
帐篷是已经漏了许多窟窿,可不下雨时,正好将阳光稀稀落落地洒进来。
洒在满帐的盔甲与刀兵上,像是列祖列宗与神佛的目光重新落在这位昏聩半生的皇帝身上。
这是他最后一个复国的机会了。
“只要孤这一战击破完颜粘罕,进取云中府,”大辽的皇帝穿上他辉煌的战甲,沐浴在光辉中,眼睛里闪着疯狂的光,“待明岁,孤必能带你们回返上京!”
“他留咱们,”尽忠小声问王善,“究竟为何呀?”
“留咱们带信回去,”王善小声说,“替他报仇。”
“我看辽主很有筹谋,麾下尽皆忠贞效死之士,”尽忠依旧不解,“优势在我呀!”
王十二郎就答不出了。
三日之后,奄遏盐泽。
浑源城之围已经解了,因为完颜粘罕正如赵鹿鸣所想的那样,一确定了辽军的方向后,立刻就率大军冲了过来。
耶律延禧的计谋也成功了,路上那几l处伏兵,的确给完颜粘罕的军队造成了不小的损失——至少按照回报来说,女真人驱策的仆从军,尤其是义胜军,伤亡惨重。
但女真人还是走到了辽军的大本营前。
那是王善第一次亲眼见到女真人作战。
就在那一天,他真正明白了帝姬为什么将他送来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