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醒来是在港口黑手党的医务室。
恍惚的视线对上白色的天花板,一股化学药水味涌进鼻腔。眼皮已经消肿了,加白弥梓愣了十几秒后,缓慢眨眼,视野对上焦。
他慢吞吞抬手,手背淡青色的血管上扎着针。输液管内的透明液体反刍出一抹红,因着他粗鲁的动作稍有回血。
“输的是生理盐水和葡萄糖,”忽然不知从哪冒出来一个毛茸茸的脑袋,殷勤地凑过来,“少爷,您已经躺了四个小时了,感觉怎么样?”
“……”加白弥梓闭眼,“聒噪。”
“什么!我才说了一句话啊!”
“你的脸吵到我眼睛了。”
穿着黑西装的高个青年讪讪地坐回了原位。
奉命蹲守在病床边的青年名叫别府正晴,乃港口黑手党前途无限未来可期的高层人物——的事务辅佐官。
从别府眼底的黑眼圈就能看出来,上司失踪这几日,他的日子也不好过。作为直属下属和加白弥梓最后一封邮件的联络对象——「别府,去学校把笔记还给班长」——虽然是这么没营养的内容,别府还是暂时停职配合调查了好几日。
别府和医生交谈了一会儿,拿着检查报告进门,看见病床上枕着手臂无聊发呆的黑发少年,不由心生感慨。
他还记得就在几个小时前,被紧急送到医务室的少年一张脸煞白,体温比冰块还冰,奄奄一息简直能当场出殡,不仅吓得医疗部全员紧急集合,就连天上飞的地上跑的也都中断任务直奔总部。
结果输了半瓶营养液下去,死沉地睡了几个小时后,各项数值都恢复得跟个没事人似的,张嘴第一句就是骂他,这股熟悉又亲切的味道让别府热泪盈眶。
不愧是他老板,奥特曼都打不倒的超级小怪兽。
辅佐官抹了抹欣慰的眼泪,做好一个老妈子该做的所有事之后,忍不住叹了口气:“少爷啊,算我求你了,下次离家出走能不能提前通知我一声,好让我有个心理准备啊?”
加白弥梓靠在别府垫的软垫上,插起别府切好的新鲜水果,喝着别府递过来的泡过柠檬的温水,瞥了他一眼:“那你干脆跟我一起走得了。”
别府眼睛放光:“好哇好哇!”
加白弥梓:“……”
喂,这里有个黑手党要叛逃了。
柠檬水润过嗓子后,加白弥梓擦净手,凉凉开口:“把我带回来的人,长什么样记下了吗?”
“您不知道吗?”面对他的问题,别府似乎很吃惊。
辅佐官语速很快地回答:“是太宰大人。”
加白弥梓皱了皱眉,听到这个名字的一刻心情就变得糟糕:“他去哪了?”
别府脸上现出为难之色,“太宰大人他……”他斟酌着用词,好给这位恶名昭著的历代最年轻干部保留一些体面,“我来的时候,正巧看到太宰大人似乎想和您进行一些友爱的互动——”
别府低头默然:“然后被咒力反弹砸穿一面墙,右手臂骨折,三小时前还在楼上病房接受治疗。”
活该。
加白弥梓冷笑。
他是晕了,又不是死了。身体该有的自动防卫一点都不会留情,骨折已经算轻的了。
汇报完干部大人的不幸遭遇,辅佐官心有余悸,恭敬地递过来一个资料袋:“手机电量已经充满了,还有您一直攥在手里那本书也在里面。”
“……书?”
接过资料袋,加白弥梓脑海中冒出一个冷静的「?」。直到目光触及封面上的烫金大字时,才隐约挖出点印象。
……啊,说起来是有这个东西,豆狸提到过。
这次视力无碍,他拿起来细细端详一番。这东西比起书,更像一本装帧精美的手账本,封皮一行大字:《人生必做的100件事》
什么鬼啊?
看着像「书店滞销,帮帮我们!」卖不出去的厕纸。
未等少年秀挺的眉头拧起,一张写着字的纸条从手账夹层中悠悠飘落。一笔一划,字迹工整好似打印体:
「我在‘跟你对视忍住不笑’挑战中获得了0.01秒的好成绩,你也快来试试吧!」
加白弥梓:?
他还没来得及思考这莫名其妙一句话是什么意思,忽觉纸条有异,翻过来竟然还有一行字:
「就算是数学考零分的Mafia,人生也不是无路可走,加油!」
加白弥梓:。
数、学、不、及、格、的、M、a、f、i、a、
如果说第一行字还能说成是混进了奇怪的小广告,那么第二行毫无疑问是针对他本人的了。
“……”
病床上,少年安静地捧着书,面如瓷玉,长睫低掩,纤细白皙的手指轻轻扣合在深色的书脊上。
站在旁边听候命令的别府突然打了个冷战。
他目瞪口呆地看着毫无征兆咔嚓一下四分五裂的床上桌,和加白弥梓缓缓握起的双手。
滋滋两声,室内光线忽明忽暗狂闪不停。床头柜、水杯、花瓶齐齐震颤,就连根本没插电的心电记录仪都冒出了急速变换纷乱无章的线条。
耳朵隐隐捕捉到不可名状的尖啸声,一惊一乍间恍如大脑出现了幻觉,一切都如同限制级恐怖电影烧钱的演出特效。
救命啊,贞子来了都要吓得从电视机钻回去。别府叫苦不迭,又是谁惹了这位祖宗啊?
「啪」地一声轻响,加白弥梓合上手账,面色阴沉如水。
室内一切在此刻恢复如常。
纸条写的没错,他并不是无路可走。
但是这位陌生朋友,从今天开始,你的人生就只剩下死路一条了。
“去查查这本书的来历。”加白弥梓对苦瓜脸的辅佐官说道,“还有预约一下,我要跟首领见一面。”
“是。”别府早有预料,微微低下头,“首领给过指示,说您想去的话随时都可以。”
随时啊。
加白弥梓扭头,上下看了一眼,干脆地拔掉输液管。
“那就现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