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边商贩正在摊煎饼。
蛋壳很薄,他很轻易地将鸡蛋磕出个口子,而后摊在半熟的面饼上。
鸡蛋在面饼上铺得均匀,连面饼一丝角落都照顾得当。
说来也怪,他明明也是第一次学做煎饼,这么多人围看,他不显紧张,却炫耀略添。
街上的云烟此刻仰着头,任由陆知砚在她嘴中索取。
她不是没想过推开陆知砚,可云烟回神的一瞬间,便想清了所有。
她既入了兰花门,当上了青楼花魁,必然会有以色示人、以身侍人的那一天。
不是陆知砚,也会有李知砚、赵知砚。
她总该接受自己沦落风尘的事实。
因为她还有更重要的事去做。
她要找到嫣儿。
云烟想清楚一切后,紧拽着陆知砚衣袖的手徐徐垂下。
这次,不过一个吻而已。
陆知砚以为云烟默许了,另只手抚上云烟面颊,欲吻得更加深入——
可他却触到一片湿滑。
陆知砚惊诧地停住动作。
他睁开眼,看见云烟脸上布满泪痕,眸中带着难以言说的情绪,就这样可怜地望着他。
陆知砚心中愧疚,可身为男人,不知名的屈辱更甚。
他的君子之名,在京城乃至昱国宫内,人人传颂。
但他方今却不惜错过家中祭祀,也要来这花楼中见她一面。
那些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吗!
陆知砚在心里如此骂自己。
如此便罢,可这令自己日夜难眠的多情人,竟不愿意与自己亲近。
他兴许唐突了,可她……
就那么不想接受他吗?
他到底差在哪里?为什么谁都不愿意喜欢他?
连他的父亲,也要将他弃在这里……
想到这,陆知砚突然使了力,转而捏住云烟的下颚。
“你就那么委屈?”
云烟眼神一变。
她的慌乱只在眼中停了一刹那,可还是被陆知砚捕捉到了。
“被我猜中了?”
他手上加重的力道,让云烟痛得张开了嘴。
“说话。”
这男的怎么阴晴不定?
“陆公子……”
云烟双手使了大力才推开陆知砚的胳膊。
她来不及管发疼发肿的下巴,且拉开二人之间的距离且道:“云烟并非此意,请陆公子……自重。”
“自重?”
陆知砚不怒反笑:
“你一个青楼伎子,和我说自重?”
“你们为了钱,不是什么都做得出吗?”
“啪!”
陆知砚刚说完,云烟便一巴掌掴在他脸上。
她眸中还含着泪,但神情却不似方才。
“云烟的确需要钱。”
“可若非走投无路,云烟怎么会干这种勾当。”
“陆公子,女子不是男子,可以随意选择自己的前途。”
“陆公子可以要了我,才华、身子,甚至我的命。”说到此,云烟悄悄咽了口唾沫,“可我是否情愿,是只有云烟自己才能决定的事。”
云烟怕死,可她在赌。
赌上次陆知砚没有要了自己,这次也不会杀了自己。
她赌对了。
陆知砚没想到云烟会动手,歪在一边的头颅缓缓转过来。
他摸了摸发烫的脸颊,冷笑一声。
“你怕死,还敢这么挑衅我。”
“云烟,你很有意思。”
陆知砚抬眼看了看云烟,仿佛一眼就瞧透了她。
“云烟不怕死。”
她眼神飘忽,反驳道。
“不,你怕死。”陆知砚一副心知肚明的模样,“因为你还有个妹妹没找到。”
“不是吗?”
云烟蓦地一惊,藏在水袖下的手指攥成拳:“你怎么知道?”
“‘敢教寻得吾妹,愿吾妹安康,自身得以保全’。”
陆知砚看得仔细,将那花灯上的字一一背了下来。
他每说一个字,云烟的心就向下沉一分。
“你跟踪我?”
陆知砚没有否认,却也没承认。
“云烟,你对我撒谎了。”云烟听此倒没了理,竟一句话也反驳不出来。
“既然朋友做不成……”
“那就与我做个交易吧。”
陆知砚眼神中的情绪已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平日里的温和与轻快。
“是什么?”
云烟也冷静下来,问道。
“下次告诉你。”
“下一次?”
“对,下一次。”陆知砚扭头背过身去,抬手向她招了招,“缘分会让我们有下一次的。”
云烟也不知道自己最后是如何回来的。
等她失魂落魄地回到撷春苑,就有几个小丫头凑上前去叽叽喳喳地恭喜:
“云烟姐姐,你去哪了?你可没看到,刚才有个公子,在席间对姐姐的《长相思》念念不忘,还说姐姐是‘相思娘子’!”
“是啊是啊,现在大家都这么说!‘相思娘子’……这名号真好听呢!”
“对了云烟姐姐,刚才有个公子还要找你,好像是那个白公子,叫什么……白以轩的!被妈妈给哄走了。”
“可不是,那白公子的魂简直给咱们云烟姐姐勾了去,连清歌姐姐找他他都不要了!”
云烟方从惊吓中缓过神,没心情听这些杂七杂八,略微敷衍几句就回了云烟楼。
躺在榻上,云烟始终无法入睡。
陆知砚为何会那样生气?
她依稀记得陆知砚临走时眼神中的落寞。
那是一种被辜负的失望与自弃。
可云烟才与他见过两次,感情当真能深刻至此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