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落雨。
两人顺着抄手游廊走到内外院的交接处,正想撑伞步下游廊,却见太子身边的亲卫段宏远远自廊前走过。
“段侍卫。”江萤自廊上唤住他。
办差回来的段宏闻声停步,上前向她比手行礼道:“太子妃有何吩咐?”
江萤便问他:“段侍卫常常跟在殿下身旁。可知道殿下素日里都爱用些什么糕点?”
段宏闻言懵了懵。
他认真回忆了一会,有些不好意思道:“属下还真不曾留意过这些。”
毕竟是男子,在这等事上自然没有这般细心。
江萤也觉得自己有些为难他了,便歉然转过话茬道:“那你可知道殿下什么时候从刑部回来?”
这个段宏倒是知道。
他答道:“殿下早前便离开刑部了。而今应当在京郊的白马寺里。”
白马寺?
江萤讶然抬眸。
那好像是她曾经祈福过的地方。
*
偌大的长安城烟雨朦胧,京郊的白马寺水烟环绕,如浮在云端之上。
容隐素服玉冠,独自站在观音庙内。
他既不求签,亦不礼佛,仅是就这般站在观音庄严的宝相前,平静地等着前去请人的侍卫回来。
不多时,观音庙外步履声起。
着七宝袈裟的老僧徐缓步入庙内,向容隐行了佛家礼节:“时隔多年,殿下再度来到观音庙中。不知是心中有何烦扰?”
容隐自观音宝相前回首,那双窄长的凤眼深邃,难窥其中心绪。
“孤八年前曾来观音庙中,请禅师为一方璞玉开光。”他道:“宫中的方士曾言,此玉能够祛除心兽,令人寻得一方清净。”
老僧低头念一声佛号,在飘摇的经幡后问他:“那方宝玉,如今还在殿下身边吗?”
容隐凤眼微抬。
修长的手指轻碾过右手那枚白玉指环。
他道:“指环犹在,玉佩失而复得,最终被孤赠予孤的太子妃。”
但无论是得是失,他心中的困兽始终如影随形。
从未离开。
老僧复又问道:“那殿下可曾求得内心的清净?”
容隐半垂眼帘。
“不曾。”
老僧在经幡后抬头,似看向他,也似看向他身后垂顾众生的观世音菩萨。
他双手合十:“殿下心在红尘,又如何能在方外之地求得清净。”
容隐合掌回礼,缓缓启唇问他:“若如禅师所见。孤要从何寻得清净?”
“离世觅菩提,犹如觅兔角。”老僧答道:“殿下身在红尘,自要往红尘中去。”
容隐沉默着收回视线。
他侧首看向庙外的烟雨。
春雨如绸。
积水的青石路面上,穿着胭脂红裙的少女
正自烟水深处走来。
绘着洁白铃兰的伞面微倾,显出少女鸦青的鬓发,卷翘的羽睫,与那双墨玉似清澈的杏眼。
她在庙外望见容隐,那双明眸盈盈弯起。
“殿下。”她携着殿外的湿润水意走到观音庙里,语声里带着清甜的笑音:臣妾想过来问问,殿下素日里都爱吃什么糕点。?[(”
江萤说着,也看见身旁的禅师。
她轻声问:“这位是……”
容隐敛回视线,深看向她:“这位是妙法禅师。”
“禅师。”江萤合手与老僧行过佛礼,又偏首悄声问容隐:“臣妾可是打搅殿下了?”
“不曾。”容隐颔首向妙法禅师辞行。
他自观音像前离开,垂指执起江萤的手。
与她共乘一伞,走向庙外的烟雨红尘中。
*
白马寺建在城郊,离东宫颇远。
两人回到东宫的时候,雨中的天光已转晦淡。
江萤匆匆回到小厨房前,又似想起什么般在槅扇回过脸来,颇为认真地向他确认:“殿下真的没有特别爱吃的点心吗?”
容隐颔首:“孤对此并无偏好。”
江萤轻应了声,带着连翘进小厨房里去。
因时间紧迫,她便没选那些工序复杂的点心,而是就着简单又好吃的略做了几样。
统共不过半个时辰光景。
当江萤带着连翘回到廊上的时候。
庭院内春雨未歇,容隐正站在近处的游廊上,听着段宏前来回禀今日的事务。
见江萤前来,他淡淡颔首,令段宏退下。
他行至她的面前,将段宏送来的两封烫金请柬递与她:“宫中送来的请柬。”
他道:“曲水流觞,设在容铮的府邸。”
江萤微愣。
她抬手将请柬接过,低头看了看请柬的内容。
曲水流觞与春日宴不同。
多见于文人间的诗会。
因此宴请的也不止是各家贵女,而是长安城内所有的世家名流。
比起单独宴请贵女们的春日宴,这封请柬的目的似乎并不是那么明确。
可是……
江萤放轻语声问道:“这是母后想为六殿下选妃吗?”
容隐并未否认。
他道:“也未尝不是一桩好事。”
江萤也轻轻点头。
若是有了家室,六殿下应当便不会无聊到成日往东宫里跑。
她这般想着,又从连翘手里接过食盒打开:“殿下可要先尝尝?”
容隐垂眼。
看见食盒里整整齐齐地码放着五样糕点。
清水糕、杏花酥、松子穰、梅花香饼、白玉霜方糕。
皆是京中时令的糕点。
即便因制作糕点的人手艺不佳,而显得略有些不尽如人意。
但依旧能看出是用了不少心思。
容隐垂手执筷,在碟中各尝了一块。
全是甜口的点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