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江萤暂且压下紊乱的心绪,轻声将此前的事复述给他。
容隐的神情更冷。
他俯视跪伏在地的绿玉:“你可知构陷东宫,按律当诛。”
绿玉的面色更是白得没有半点血色。
她挣扎着要跪爬过来,哭得满面是泪:“奴婢不敢,奴婢说的话句句属实。”
她说着便向江萤叩首:“请太子妃救救奴婢。”
江萤犹豫刹那。
比起绿玉,她自然更相信容隐。
但此事就这般不明不白地过去,终究是对东宫的名誉不利。
她这般想着,便对连翘道:“你去拿条绳子将她捆了,别让她寻短见。”
“之后,你们就先到殿外候着。”
连翘答应着,很快便将事情做好,又与其余人等一同往殿外退下。
朱红殿门重新被掩上。
江萤看向跪在下首的绿玉:“如今殿下已经回来。你若有什么想说的,便当着殿下的面说得清清楚楚。”
绿玉双肩隐隐在发抖,开口的时候语声更是颤抖得厉害:“奴、奴婢记得那是二月前的事。那夜里殿下应当是喝醉了酒,举止与常日里不同。在西园里遇到正在莳花的奴婢,便将奴婢摁倒在花丛中……”
她苍白的脸开始涨红,语声也渐渐细弱下来。
江萤侧首看向容隐。
容隐凝眉道:“无稽之谈。”
江萤略想了想,便又对那绿玉道:“若是依你所言。东宫的彤书女官处应当会有记档。”
但从绿玉的反应看,应是没有。
否则她也不会慌成如今这个模样。
果不其然,她的语声方落。
绿玉的语声便抖得更是厉害:“奴婢的事未曾记档……”
她不敢抬头,只低垂着脸啜泣道:“那夜殿下应是醉酒。在酒醒后便像是彻底忘记此事。从此再未提起。奴婢亦不敢攀扯殿下,便唯有将此事埋在心里。直到、直到……”
她哭着看向自己的小腹。
之后的话便也不言而喻。
江萤听着她的陈述,又低头看见她宽松的衣裳。
心也在不知不觉间高悬起。
她原本是不信的。
可绿玉的描述,却这般像是太子发病后的情形。
暴戾凶横,不容忤逆。
可她又清楚地记得,太子曾经告诉过她。
他罹患狂疾的事除却他们两人外,便再也无人知晓。
便连亲信侍卫段宏与太子的生母姜皇后亦不例外。
眼前的绿玉自然是无从得知。
她能陈述出这些,也许是真的见过发病时的太子。
江萤的心绪微乱。
稍顷还是偏首看向容隐。
见容隐凤眼微深,便放轻语声道:“殿下可否与臣妾到后殿里说话。”
容隐没有拒绝
。
两人行至后殿,容隐站在天光错漏的长窗前,垂落眼帘安静地看向她。
他问道:“般般也觉得是孤所为?”
“臣妾自然相信殿下。”江萤抬起羽睫,斟酌着道:“臣妾只是想问问,殿下可能记起所有黄昏后发生的事?”
容隐有顷刻的沉默。
他终是没有隐瞒:“孤若是长期服用安神药,抑或试到不合适的药方时,记忆会有短暂的混乱。即便是在清醒后,亦可能会遗失些许片段。”
江萤的羽睫轻颤了颤。
那绿玉的事。
是否就是被容隐遗失的那些片段。
容隐薄唇紧抿,眼底亦有凌冽之色。
他罹患此疾十二年。
先前的十年里,他尝试着无数方式,皆未能将疾病治愈。
于是在最后的两年里,他也曾试着接受过这样的自己。
他不再试新药,也不再召集新的神医。
仅是以李太医的旧方维持。
起初的时候昼夜间倒也能和平共处,也并未出什么严重的纰漏。
直至那场春日宴,他与无辜误入其中的江萤荒唐整夜。
那时他方意识到发病时的自己终不可控。
也因此选择以铁链缚身。
但若是绿玉的事为真,便是此事再度重演。
甚至比春日宴时更为恶劣。
江萤仰脸望着他。
她并猜不到容隐此刻所想,但见他的神情渐渐凛然。
像是又要苛责自己,便急忙启唇道:“也未必真是殿下所为。”
她下意识地道:“殿下虽然不记得。但夜中的殿下兴许记得,臣妾可以去问问他。”
容隐止住思绪。
“般般。”他道:“若是孤否认,你真的相信吗?”
江萤点头:“臣妾自然相信。”
她语调认真:“臣妾从不觉得殿下会是那种懦弱胆怯,敢做却不敢承认之人。”
容隐眉心微皱,思绪亦有刹那的繁杂。
他想要询问,江萤是信任他不会如此,还是在信任夜里发病时的他。
但他旋即又为自己的想法而觉得荒唐。
他与发病时的他本就是同一个人。
江萤信任谁,于他而言并无什么区别。
容隐终是垂落眼帘:“今夜孤会留在你的寝殿。”
他说至此微顿,稍顷又启唇道:“般般,你在黄昏后可先到偏殿歇息。待卯时后再来不迟。”
江萤轻轻点头。
她吩咐侍卫们将绿玉与那对夫妇看好,千万不能令人寻了短间,又令茯苓传信给魏兰因,说是今日不能赴约。
等这些事处置好后,她便也回到寝殿里,为今夜的事早做准备。
*
黄昏时分,容隐如约前来她的寝殿。
而江萤也听从他的话,在入夜后远远地避开,先到就近
的偏殿里补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