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前那么捧着德王,德王做什么都兜着,恐怕就是在等德王再犯个弥天大错,交给安王解决。
待到那时候……恐怕也是老皇帝对他和萧弄出手的时候。
钟宴笙想到这里,不由揪紧了萧弄的袖口:“哥哥,你最近还有头疼吗?”
萧弄停顿了下,微微笑了笑:“没有。”
钟宴笙感觉他好像没说实话,伸手过去抓住他微凉的大手,认真道:“不舒服的话,要告诉我。”
虽然他很怕疼,不过他不介意喂血给萧弄喝的。
萧弄看出他的意图,笑着漫不经心捏捏他的手指:“小小年纪,操心这么多。”
钟宴笙悄咪咪踢他一脚,望向养心殿的方向:“我过来的时候,老东西咳喘的老毛病又犯了,现在应当已经服下乌香丸了。”
等发现乌香丸不那么管用了的时候,不知道老皇帝是会选择不要命地多吃几丸,还是就那么耗着呢?
钟宴笙以往不太喜欢秋天,秋雨连绵,阴冷冷的,他一不注意就容易生病,要卧床好几日。
不过今年的秋日真不错。
他没有生病,老皇帝咳喘的老毛病却发作。
真是佛祖保佑。
如同钟宴笙的猜想,老皇帝服下乌香丸后,并不如往日那般迅速起效。
乌香丸的损害老皇帝自然清楚,所以他从不多吃,服用了一年,药效也的确在不断减弱,瘾却越来越重了。
见老皇帝盯着药瓶,田喜哎哟了声,低声劝道:“陛下,乌香丸药性甚猛,用得多了,您的身子恐怕遭不住,您龙体贵重,可千万不能如此折损,奴婢给您唤太医来吧?”
骨子里像是有蚂蚁在爬,肌肉和骨头都在发疼,咳喘没有得到太大的愈疗,咳一下身子骨都要散架了般,不仅是身体的折磨,精神也格外煎熬。
老皇帝淌着汗,无比烦躁,勉强熬着那股发作的瘾,隔了许久才开口,苍老的嗓音沙哑:“晚上再传唤。”
太医跟养心殿里的死士和宫人不一样,不是知根知底在眼皮子底下培养的。
御医看诊,都是七八个一起,留下脉案,若是食用乌香丸被看出来,记下来传出去,给都察院的御史们知道,那群御史怕是都要疯了。
言官的嘴跟刀子似的,谁都敢捅,还以死谏为荣。
流言可畏,可撼动人心——就如萧弄分明是驻守边关抵御外敌之人,但稍稍扭曲一下风声,那群言官不就天天急吼吼地弹劾来弹劾去么?
寻常人是很难扛过的,萧弄倒是个例外,他丝毫不在乎旁人是怎么看他的,跟御史对骂多年,脸皮愈发精进了。
但老皇帝不一样。
当年他登基之时,那群言官就为康文太子上书,要求彻查康文太子病案,聒噪得很,什么都敢说,话里话外,就差指着他的鼻子,骂他得位不正,残杀太子。
杀了一批又
一批,越杀越按不住。
老皇帝沉着脸,脸皮狠狠抽搐了一下。
要想让那群人闭嘴,乌香丸之事就绝不能泄露出去。
隔日一早,钟宴笙醒来的时候,就听冯吉道:“昨儿夜里陛下传唤了太医院,似乎是病情加重了,今儿个一早德王又来献孝心了。”
钟宴笙还发着困,慢吞吞地哦了声。
果然,老皇帝也怕给自己吃死了,不敢多吃。
被冯吉伺候着洗了把脸刷了牙,钟宴笙坐到饭桌前,胃里泛酸。
宫里的饭菜真的很不合他胃口。
小殿下尝尝,光禄寺今日的膳食好像与往日不太一样呢。”
京城有四大名实相违的不靠谱,便是“翰林院文章,武库司刀枪;光禄寺茶汤,太医院药方”,尤其光禄寺,出了名的难吃。
钟宴笙不太报希望,眼一闭,想着能填饱肚子不饿死就行,尝了一口,动作顿了顿,低头一看,这才发现今日送来的早膳很合他胃口,与以往的全然不同。
很像……很像他在王府吃过的。
钟宴笙陡然想起,他前几日跟萧弄抱怨了宫里的饭菜难吃,萧弄只是点了点头,让他再忍几日就好了。
他还以为萧弄的意思是再挨一段时日,把老皇帝弄死了,接他回王府吃好吃的。
原来萧弄是默不作声地安排了人,进光禄寺给他弄吃的吗?
钟宴笙心底暖暖的,难得多吃了点,回宫后用了头一顿饱饭,吃完心情颇好,捧着腮坐在窗前,观察着养心殿的进一步情况。
老皇帝一日连诏了三次太医,灌了四五碗苦药,才勉强将咳喘之疾压下去。
咳喘的老毛病是压住了,乌香丸的瘾却发作得比以往都要厉害,老皇帝的状况不好反坏,萎靡而乏力,精神时常恍惚。
听说了老皇帝的状况,德王安王景王便时时进宫,做病床前的孝子。
钟宴笙也跟着穿着康文太子喜欢的素色,跑去养心殿凑热闹瞎晃悠。
不知是不是长期食用乌香丸,老皇帝有些畏光,哪怕是白日,屋里的窗帘也是挑下大半的,寝殿里昏昏暗暗的,钟宴笙的脸庞又格外雪白,无声出现时,就像一抹阴魂不散的幽魂。
老皇帝瞳孔骤缩,发着寒战,满头大汗,脑子里高度紧绷,在看清钟宴笙的脸那一瞬,情绪异常的暴怒起来:“滚出去!”
这是老皇帝第一次褪下伪善的面孔,对钟宴笙爆发出情绪。
服食乌香丸久了,若是发了瘾,便会是这般,易怒发抖寒战……全对上了。
看来老皇帝的情况真的很不好。
钟宴笙心里大喜,面上惶惶,很委屈似的又退了出去。
同样大喜的还有德王,前几日老皇帝让他给钟宴笙挑个温善知礼的世家女,他简直快气疯了,现在见钟宴笙被呵斥离开,觉得钟宴笙八成已经失了宠,心里喜滋滋的:“父皇,儿臣又为您寻了新的药方,明日就给您送来,对了,世子的亲事…
…”
见他这么没脑子,裴泓忍不住看了他一眼。
连惯来低调沉默的安王也诧异地偏了下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