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寻声迷迷糊糊地醒来,发现屋子里一片漆黑。
有人么?
他轻轻咳嗽两声,坐了起来。
漆黑的床脚处有什么东西动了动,楚寻声这才发现那原来还坐了个人。
影子沉默着,没有说话。
楚寻声试探性叫了一声:“陛下?”
季宴慢慢凑过来,点了灯。
一张俊美的脸在灯光照耀下浮着暖色的光,只是眼角乌青,面色苍白。
“太医说你没有多少时日了。”
楚寻声愣了愣,点点头表示明白。
他感觉全身发冷,根本提不起一丝力气。
但陛下还在絮絮叨叨,仿佛要讲完一生的话。
“阿楚啊,我不在意了,不在意你的背叛,甚至不在意你可能根本不爱我,”
他顿了顿,声音有些晦涩,“只要你不嫌弃孤,不厌恶孤,”
他的自称又变成了孤,似乎在掩饰着自己的卑微与恐惧。
“我只想我们能一直在一起,阿楚,不要丢下我,不要留我一个人孤零零地在这里,让我看着你的背影也行……好么?”
“张曳向孤辞官了呢,说是要云游天下,真是好笑的很,云游天下能有他现在的权力么?他的仇家那样多,怕是还没有开始走出京城,就被谁丢到了乱葬岗……”
他絮絮叨叨地说,并没有给人回话的机会,似乎这样就能让空洞的心少一分酸楚。
“你向来疼爱你那个外甥,孤也可以命人放了他,他还没死,还好好地活着……阿楚,孤命令你,好好活着,孤的皇位留着你帮他来抢,好么?”
他的话好多啊,楚寻声其实一概没有听见,只是感觉脑子里像是被刮蹭一般混沌。
一股冷意从脚尖弥漫上头顶,心都仿佛被扎进了冰里。
楚寻声能感觉自己的嘴唇都在变得乌紫,他抱紧自己,像个孩子一样无措地颤抖着缩成了一团。
好冷好冷好冷好冷啊。
像是所有的冷风都钻进了骨头,一寸一寸地蚕食着血肉。
“冷……”
他轻轻地说,声音很低,像是从喉咙里漏出来的,但在这个安静的房子里仿若惊雷。
季宴立刻住了嘴凑过去,将一旁的棉被紧紧裹在楚寻声身上。
楚寻声拉住棉被,将自己裹成了个蚕蛹,却还在瑟瑟发抖。
他的脸苍白的像一张薄纸,长长的眼睫颤抖着,一副脆弱至极的模样。指尖攥紧了被单,似乎全身的力道都集中于此,然而还是抵挡不住钻心的苦楚。
从季宴的角度,只能看到他惨白的侧脸,和咬紧牙关的嘴角。
点点血迹从嘴角渗下。分明是阿楚咬住了自己的唇肉。
“别……别咬,”季宴心都要碎了,他赶紧把手凑过去,小心地掰开楚寻声颤抖的牙关,将手掌挡在中间。阿楚咬的很用力,似乎正承受着莫大的苦痛,季宴却
完全感受不到手掌的刺痛了,只有心脏一抽一抽地昭示着存在感。
楚寻声不说话,只是默默地等着这一阵疼痛的劲过去。片刻后,他推开季宴的手掌,脸色似乎恢复了些平静。
季宴上前用手拥住一团的阿楚,苦涩道:“可好些了?”
“嗯,好多了。”楚寻声终于说出今天的第一句长话。
季宴心下稍定。但楚寻声接下来的动作却叫他瞳孔微缩。只见楚寻声从怀中慢慢抽出手,朝着季宴伸去。
他掀开了季宴的衣袍一角,露出了那残萎丑陋的膝盖和小腿。
像是被揭开了最后一层遮羞布,季宴颤抖起来,他没有动,也不敢动,只是像哭泣一样发出一声哀鸣:“别看了,求你。”
太丑了,他自己都觉得看着恶心,在楚寻声抬手的一刻一下放下了袍角,遮住了小腿和膝盖。
楚寻声没有说话,只是微微俯身,隔着衣服吻上了那夜夜疼痛至极令季宴烦恨的膝盖。
他的吻很轻,不带任何含义,不像任何一次陛下与楚大人用力的拥吻,若非要找到一个相近的,季宴只能想到身为阿言时那单纯在脸颊上的啾咪一下。
他对季宴有感情么?
楚寻声可以斩钉截铁地说一声,没有。
爱这个字太沉重。作为一个在时空里穿梭的人,他不会为任何人停留,也不会为了任何一份感情侧目。他的过去无人知道,他的未来也无人能够参与。
这个吻究竟意味着什么?
或许是想让他闭嘴吧,他的话好多好多,吵得楚寻声睡不着觉;也或许是怜悯吧,怜悯这个人孤注一掷的付出,怜悯这个人爱上一个永远不会回应也永远不会停留的人。
其实只是片刻,但在季宴心里仿佛是一个世纪,楚寻声起了身。
楚寻声没有说话,季宴也屏住了呼吸。
良久良久,他才听到那人轻声道:“去把灯熄了吧。”
季宴起身去吹灭了灯,屋内暗下来,看不清对方的神情。
季宴静静地坐在床边,他想了很多很多,这个宫里土质不好,不适合种萝卜,不知丝瓜好种不,要砍柴的话御花园里倒是有很多树,反正都是些外邦献过来的,左右不知什么品种,让阿楚砍起来开心开心也不错……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轻声呼唤起来:“阿楚,阿楚?”
没有人回应,寂静得像一滩死水。
季宴踉踉跄跄地爬了起来点了灯,他在原地愣了一会,才敢转身。
那人已经闭上了眼睛,表情很祥和,眉眼还是这样俊美,只是带了分惊心动魄的脆弱,仿佛在睡觉一般。
“阿楚?”
他又叫了一声,依然没有回应。
他一下子丧失了所有力气,几乎是跪着过去扑到了床边。
膝盖在地板上摩擦带了剧烈的痛意,但他仿若未觉,颤抖着将手搭上了那人的鼻息。
全然没有一丝热意,只有寒冷,仿佛眼前
人是块冰雪。
极致的悲伤和痛苦下眼泪竟然是流不下来的,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