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说就这两天也要去三天竺的。”三山香会,城中大家差不多都是这几日去。
再早天还冻,再晚又有清明祭祀,正是这时春气又暖,香会又盛。
罗姨娘笑着伸手摸摸女儿的头发:“咱们永秀可不争这些小处。”唇角微翘,“你方才可瞧见沈家公子了?”
“就瞅见了个人样子。”永秀伸手打开洋漆点心盒,从八色细点中捡块核桃片,才刚咬一口脑袋上就挨了一下。
“什么叫人样子!”罗姨娘戳了女儿一下还不够,“那沈家儿郎生得俊俏着呢。”
永秀捂着脑袋,嘴里还在嚼核桃片,“能比楚家六郎还俊俏?”
“你也觉着楚家六郎俊俏?”春风拂面,罗姨娘口角含笑,先用软巾子擦手,又把镯子推到臂上,拿过白瓷小碟,剥起枇杷来。
“我又不是瞎的!”容永秀吃了核桃片又嚼起糖杏仁。
罗姨娘目光一动,几个丫头都退到船后,小舫中余下母女二人。
“那你喜不喜欢楚六?”
容永秀想都没想:“他成天跟在三姐姐后头,三妹妹长三妹妹短的,六妹妹都偷偷叫他楚家的巴儿狗呢。”
罗姨娘看女儿这一脸不开窍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你又比人强到哪去?多大个人了,成天不是衣裳就是吃食,还不得我替你筹谋打算?”
气归气依旧把新鲜枇杷递上。
枇杷微酸,容永秀咬一口就咂舌头:“姨娘就是替我算破了天,那也不管用啊。”
上头还有父亲,父亲上头还有祖母,姨娘说的哪算话呀。
罗姨娘只微微一笑,楚家就这两天也该到天竺了,又往女儿嘴里又塞颗枇杷:“你啊,你就张着嘴,等着天上给你掉果子吃罢。”
丫头婆子们都站到舱外,金芍给苏妈妈奉茶,小心探问:“妈妈,姨娘到底是什么意思?”不是瞧中了沈家公子么?怎么又往楚家送信了,三姑娘的婚事都黄了,还使什么劲呢?
苏妈妈眼皮一掀,笑着指点:“你这丫头,往日那么机灵,这还有什么看不明白的?一手金元宝一手银元宝,得了金的呢,就不要银的,要没金的,那银的也好!”
舱中永秀含着圆枇杷,刚想问天上掉什么果子,就听岸边水上卖货声。
顾不得天上到底掉什么好果子,忙不迭去看香市上的新鲜玩意儿。
水上小舟快船罗叠着货物,哪边船舫一招呼,小船就支过去卖货。大到古董古画旧书,小到胭脂簪珥,就没有香市上不卖的。
容永秀东一串手珠,西一块帕子,哪怕知道买回去根本就粗糙不堪戴,她也要花小钱赶个热闹玩儿。
“这个各色的要五样!那个荷包也捡五个不同的!”下回去老宅她要带给姐妹们分一分,得人人都有。
湖中风浅浪细,湖畔莺柳桃花。
沈聿独坐舱中读书,白菘咋咋呼呼进来:“公子!你想不到供食里有什么!”
沈聿并未抬头,执卷翻过一页书,一声都没出。
白菘也习惯了,自顾自接着往下说:“都是咱们衢州菜色,有三头一掌,还有刚出炉的小葱饼!光闻着味儿正得很!”
这小葱饼里头用的葱须得野生的狗细葱,只有这种葱香味最浓烈,方才抽鼻子一闻,就是这个味儿没错。
家里年年给老爷的供食都有小葱饼,容家预备的供食里竟然也有这个,真是拿公子当半个儿了。
方才登船时岸边衣锦若云霞,连丫头们都穿得体面,虽没看见模样,但都说生女肖父,容三爷两个女儿必定都是美人。
白菘要是能作主,现下就拍板把自家公子许给容家当姑爷。
“公子,供食预备得多,饼也还热着呢,公子要不要尝一个?”
“不用。”沈聿冷峻出声,“容家两船是去一处么?”
这个白菘知道,司书都跟他说了:“不往一处,容家的三姑娘住在荐福寺,那是个尼姑庙。听说三姑娘年年亲往寺中舍药为她母亲祈福。”
“五姑娘跟她姨娘是在灵感寺烧香拜佛,也就是跟咱们一道。她们女眷住在后寺,咱们住在前寺。”
年年香会三天竺各处寺庙道观全都住满了人,连法事都排不开。还是常管事拿着容家的名帖,这才安排上法事的。
沈聿目色微沉:“知道了,你出去站远些。”
白菘挠挠脸出去了,芦菔在舱外笑他:“你天天扯着你那破锣嗓子,惹公子嫌弃了罢?”
“我是破锣?你是破地锥!”芦菔就是萝卜,春天的萝卜可不就叫破地锥,被白菘这么一呛,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又掐起来。
沈聿坐在窗边,春光水色模糊了他的目光。
在容家住了几日,容寅此人与他设想的全然不同。
不仅一身痴气,喜恶还全在眉间。他平生所爱的,华服美食诗画篆刻而已。
这样一个人,会害死他爹?
难道他听了十几年的事是假的?那封信中所写的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