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骗完了人,只要跑得够快,跑出几个地界,基本就安全了。
想要凭一点点模糊的消息,抓到远走高飞的人,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希望最大的,就是在受骗当天,就直接来衙门报官的,如果有南山府那样的配置,抓到的概率还是很高的,如果有云梦那样的一套班子,抓到人的可能性也不会太小。如果只有远平府衙的水平,那基本只能靠瞎猫撞上死耗子了,或许受害人自己去追,因为能认出人,追到的可能性都更大一些。
但遗憾的是,大多数被骗的人,都是过了好几天后,等不到人,或者迟迟没有消息,才开始心慌,甚至数天、数月后才会意识到自己受骗了。
这时候,骗子早就远走高飞,了无踪迹了。在大多数时候,衙门只能根据受骗人所述的外貌,画上一幅画像,然后写上此人的行骗手段、行骗数额,广发出去,希望有别的衙门能碰巧运气好捉到此人。
对正想试试自己苦手的模拟画像的狄昭昭来说,这不正好撞上了吗?
狄昭昭走过去,看到了被骗的受害一家。
他仔细看了看,他们穿的是柔软舒适的棉布衣,女眷还带着首饰。
脸上有悲伤,但愤怒大过悲伤。
被骗的钱应当不至于到伤筋动骨的程度,但是心疼肉痛是肯定了。
“被骗时间有多久了?骗了多少?“狄昭昭好奇地上前问,直接问出了此类案件的关键。
“嗯?"正写着的官吏不耐地抬头,看见狄昭昭,神色顿时一变,笑道:“是狄世子啊。”
他心中思绪回转,只听狄昭昭没追着问骗子怎么骗钱的,这家人被骗的过程,他就将狄昭昭是吹出来的徒有虚名这种可能排除了。
他答:“被骗了有六天了,前前后后加起来一共八十九两。”
“六天了,按照余唐的路水两道,应该是只能画像寻人了。“狄昭昭道。
这名文职官吏“嗯"了一声,点头说:“从设套的骗局看,很老练,应该不是刚入行的新手,多半是跑远了,我打算喊人来画个像,先在余唐贴两天,说不定有线索,不行再往外发。”喊人来画个像。
就凭这六个字,就知道这个画像的,也在衙门里地位不高的样子。
但其实这是不合理的,在破案这一套体系里,能破案的、抓到人的就是最牛的,不管你流多少汗,跑多少路,没本事抓到人,在圈子里就很难得到尊重。
而但凡有一项突出技能,譬如能看指印的陶老,譬如大理寺师徒传承下精心培养出来的李当勇,又比如徐响。即使职位不是最高的,或者权力不是最大的,但肯定是有话语权的,最起码也能得到一声尊称。
毕竟喊一声"哥"又不花钱,请人帮忙总不能连嘴巴都不动吧?
徐响好歹都还能混到每月一只单独的烧鸡,看似不多,甚至可能是吴县令某次玩笑着说出来的,但整个衙门没有闹起来,没有人妒忌不平,就是地位的一种证明。思及此,狄昭昭也不客套了,他说:“我也会一点,要不试着帮你把这骗子脸捏一下?”
这官吏愣了一下。
别看画像这个人在衙门好像不太受待见的样子,但给人画像这个活,也不是谁都会的,至少衙门里找不出第二个。他看向狄昭昭:“狄世子还会画像?”
狄昭昭想到自己画出来的东西,面上有点不好意思的泛红。他随便扯了个理由:“之前用头骨复原人脸的时候,顺便琢磨的。“又解释了一下,“其中也有相通之处,人回忆面貌总有模糊,除了皮像,通过骨像描述来调整,会更准一些。”登记的官吏有点摸不着头脑:“这样吗……?"虽然疑惑,但他还是把自己的位置让出来给狄昭昭。
其实传闻听多了,他也想亲眼看看,被传成神探的狄昭昭到底有什么本领,真的有传得那么神乎其神?马车就停在门口,一直跟在狄昭昭身后的人,很快就把行李中的一套木盒子取了过来。
木盒子打开,分上下两层,有陶泥,有各种工具,看起来像是路边捏泥人娃娃的工具盒,但仔细一看又有些不同。角落里,还有几根炭笔,平铺塞在木盒顶盖里的一小摞素纸。
只是纸笔看起来被使用的痕迹不多,有点被遗忘的小可怜的模样。
狄昭昭坐下来,看向对面受骗的一家人。
其实听到狄昭昭与官吏的对话时,他们心都凉了。但他们理智也知道,都六天了,人肯定都跑没影了,换做是他么,骗了这么多钱,肯定也跑。
越想越心凉,越想越心心痛,钱找不回来了……再面对狄昭昭的询问,就有点心如死灰,抱着一种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在描述。
说的时候,偶尔看一眼这个小少年青嫩的面庞,甚至还带着一丝尚未脱去的稚气,若不是眼眸专注,看着就很认真,都要觉得是在耍他们玩了。
而对狄昭昭来说,他其实并没有完全按照对方说的顺序在捏。
而是将对方说的每句话,都在脑子里整合,先在脑海里,勾勒出一个大致的形象。
如果有哪里不对,不协调,或者模糊,他就继续追问。从眉毛到眼睛,从鼻子到嘴巴。
狄昭昭还用上了自幼学来的审讯技巧,会在一个地方换着说法,来回问两到三遍,来避免记忆出错胡说,顺便帮助回忆。狄昭昭已经复原过上十个头骨了,捏五官都有了些经验,不需要从骨头一层层做起,直接听人描述长相,就好像听人直接报答案一样,速度快了不少。
没有太久,小半个时辰,一个粗糙版的脸,就跟路边泥人摊的大号泥人一样,逐渐出现在众人眼前。所为被骗的一家,边骂边描述的声音都逐渐更有劲儿了,“有点像了!!对,鼻子就长这样,山根高,鼻孔大!!”“我就说嘛,小豆丁抱着烧鸡离家出走那篇,不就是通过画像把人找到了吗?说是画得可像了,一眼就能认出来!”狄昭昭忽然抬了一下头。
再看这一家的衣着,是买得起小豆丁话本的样子。倒是没有人注意到他忽然抬头的这一下,旁边的差役看着狄昭昭的动作,看着逐渐成型的人脸,吃惊得有点说不出话来。也不知是默契还是什么,总之都噤声,放轻了呼吸,像是轻巧地在墙沿上行走的黑猫,不发出一点声音。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