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露出半张脸,毛茸茸的脑袋在阳光下泛着泠泠的柔光,察觉到她的目光,顾小小像是被吓到了的小兔子,“嗖”的一下缩回去了。
盛枝意的目光渐渐变得柔软,她自厢房外重新走回去,便看见顾小小趴在窗边的矮塌上,还维持着“藏起来”的姿势。
“小小。”盛枝意唤了一声,矮塌上的小姑娘受惊抬头,便瞧见一向严厉的母亲笑盈盈的看着她,问她:“想不想去见见你的养兄?”
顾小小惊喜的爬起来,本想答应,又怕母亲生气,面上的喜意都僵持了一瞬。
顾府人都不喜她提村庄里的事,也不允许她回村,更别提见养兄。
他们都说,她要斩断和过去的联系,她不能承认自己是泥腿子,否则会很丢人。
但母亲今日为什么要带她去见养兄呢?
母亲今日为何这么好呢?
盛枝意温柔的看着她干瘦的脸,没有解释,只低声道:“走吧,来府内三日了,母亲带你去看看你养兄,叫你养兄安心些。”
瞧见顾小小这般雀跃,盛枝意都有些不忍心想接下来的事情。
顾小小的养兄是一位猎户,以打猎为生,在上辈子这个时候,养兄在山中遭遇大虫,险些丧命,后回家养伤,因买不到贵重的药物治疗,活生生拖死了。
顾小小的养兄曾向顾府来求救,但是这求救的消息却被她的夫君——也就是现在的顾府家主,当朝户部尚书,顾云亭拦了下来,导致盛枝意和顾小小都不知道顾小小的养兄死掉的事。
而拦下来的原因也很简单,就是因为顾云亭不喜欢顾小小,所以他也不喜欢顾小小的养兄——若不是那养兄救了被他丢到乡野里的顾小小,又将人送过来,顾云亭疼爱的顾婉玉怎么会变成一个假千金?
当初他能将外室的孩子跟顾小小换掉,现在就能再阻拦一次顾小小救她养兄。
不需要任何利益纠缠,只要他不喜欢,他就要暗中添上些麻烦事来,这就是顾云亭。
所以,在顾小小不知道的时候,她的养兄悄无声息的死了。
后来,顾小小又一次被冤枉陷害、受罚的时候,顾婉玉将这个消息偷偷传给了顾小小,使顾小小心神悲痛,没抗住这样的打击,上吊自缢了。
再然后的事,便是盛枝意一点点往回查,花费了很长一段时间,才查到所有的真相。
顾云亭...想到她的夫君顾云亭,盛枝意心中一阵恨意翻滚,这种恨意使她手指都跟着发颤。
而她的女儿对此一无所知,顾小小沉浸在马上就能回村庄看养兄的快乐中,少见的欢腾活泼,正对着镜子照她自己的面容,似是想看自己漂不漂亮。
见到自己女儿这般模样,盛枝意心头便软了三分。
幸好,一切都还来得及。
上一世,那些人欠她们母女的,这一世都一起还来。
——
盛枝意牵着顾小小的手从春水阁内离开时,还能瞧见顾婉玉跪在中庭前的模样。
彼时正是深冬,深雪覆阶,天地间都染着一片白,冷风呼呼的吹过,白嫩素雅的姑娘被婆子压下跪着,单薄的脊背都在发颤,盈盈的泪水挂在她的面容上,眼尾泛成一片娇嫩的粉,瞧着似是枝头上被暴雨打过的梨花,羸羸娇娇,惹人可怜。
但顾小小永远记得这张白嫩娇柔的面颊下,有着一颗多坏的心。
顾小小怕这样的坏人,她也害怕被伤害,所以只看了一眼,便佝偻起了肩膀。
盛枝意看见了顾小小的畏缩,她没有再呵斥顾小小挺胸抬头,而是低声与她道:“害怕的话,可以离母亲再近一点。”
今天的母亲似乎格外的温柔,没有拧眉看她,没有呵斥她,只拍着她的背,让她靠近一点。
顾小小迟疑着,贴向了盛枝意。
依靠到母亲怀抱中时,顾小小似乎多了几分底气,她第一次意识到,母亲是喜爱她的。
就算她蠢笨,无知,丑陋,远远比不上三妹妹,母亲也是爱她的。
她凭空便多出了几分胆气,一贯弯着的背慢慢挺起来,笨拙的学着盛枝意的样子往前走。
——
她是一只惶惶的雏鸟,当有一个人肯向她张开双臂时,她便会小心翼翼的走过去,祈求得到对方的温暖。
不过十六岁的姑娘,干瘪的像是一颗豆芽菜,但贴上来的时候,那种温热的触感却让盛枝意眉眼潮热。
她挽紧了顾小小的手,带着顾小小从顾婉玉面前翩然离开。
当时顾婉玉跪在地上,看见这一幕时,只觉得心内都快恨的滴出血来。
母亲为什么要这样对她?
她不过是犯了一点嫉恨的小错误而已,至于如此折辱她吗?这旁人家的后宅,出的那些腌臜事情还少吗?别人家也没有对自己的女儿这样狠毒过!
难道她不是亲生的,这十几年的亲情就都会化作无有吗?
不,她不信。
母亲是爱她的,过去的十几年里,母亲对她的爱不会作假,一切都是因为顾小小。
在盛枝意带着顾小小离去的那一刻,顾婉玉对顾小小的恨意到达了顶峰。
母亲定是被顾小小蒙住了双眼,为了补偿顾小小,才会如此苛待她。
她一定要让顾小小死,让母亲重新喜爱上她,母亲只能有她一个女儿!
母亲现在不肯信她,她还有哥哥,还有父亲!等今日父亲下朝、哥哥下学来,他们定会心疼她,给她出头的!
而此刻,盛枝意已经带着顾小小出了顾府,行向了顾小小生活了十几年的小山村中。
——
冬日,石门村。
云和积雪苍山晚,烟伴残阳绿树昏,猎猎北风中,顾府的马车行到了石门村口。
石门村处于京城远郊一处山脉间,山脉广而良田足,故而虽为民庶,却也能温饱,村内竟还养着个秀才,在村头前办了个学堂,由宗祠出钱,建的砖墙瓦院,颇为气派,有朗朗读书声随着冬日的簌簌北风飘在四周,顺着低矮的房檐,落入周边的一户院落中。
院墙以黄泥堆砌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