芒种过后,黄梅雨季如约而至,潮湿又闷热的天已经持续好几日了。
天傍黑时,疏疏的雨丝将青石板路打湿了薄薄的一层。
武安侯府门前,李蘅随着婆母、大嫂等人翘首以待。
今日,她夫君赵昱凯旋,晌午时分便已入宫面圣,迟迟未归。半个时辰前才派人送了话回来,说晚饭前到家。
李蘅见婆母无暇看她,手悄悄在自个儿腰间揉了揉。
她小时候从马上摔下来过,腰上留了暗伤,每逢阴雨天便要发作。这腰已然疼了好几日了。
她年纪轻轻,却绾着老气的低髻,簪的也是一根不起眼的银制祥云簪。青涡色大袖襦裙压住了她满面的朝气。厚重的衣裳黏腻地贴在身上,腰间的疼痛也加剧了些,很不舒坦。以至于她翘挺的鼻尖沁出了密密的汗珠。
但她只能在这站着。赵昱得胜归来,她自然该在门口迎接,否则不说别的,单婆母这一关便过不了。
婢女春妍见状,将雨伞往她头上偏过去,往前一步,悄悄扶住了她。
“老夫人,侯爷说外面下雨,叫您老人家不要在门口守着。”赵昱的随从子舒打马而来。
韩氏见了他忙问:“子舒,承晢人到哪了?”
她喊的是赵昱的小字。
“侯爷一会儿便到了。”子舒跳下马儿,回头看了一眼:“不超过一刻钟。”
韩氏闻言,转而朝着李蘅吩咐道:“李氏,你去一趟土市子的甜香居,买一笼玉霜小方糕。一定要在那里等着他们现做,承晢最爱吃那家现做的小方糕。”
“是。”李蘅低头应了。
*
马车自武安侯府而出,穿过半个上京城,最终抵达韩氏所点的“甜香居”。
甜香居是上京城首屈一指的点心铺子,铺如其名,尚未进门便有点心的甜香气扑鼻而来。
时候不早了,又是下雨天,甜香居难得不是很忙碌。
“来了客官,要点什么?”
伙计热情的询问。
“招牌的红豆酥、芙蓉糕、透花糍各来一份,再要两份雪花饮,在这处吃。”李蘅熟稔的一一道来,末了才道:“另外,现蒸一笼玉霜小方糕带走。”
“好嘞,这就来。”伙计唱着答应了:“您先请进去坐。”
李蘅带着春妍进铺子里,选了个不起眼的位置坐下了。
伙计果然很快将她要的东西送了上来。
“春妍,坐下一起吃。”李蘅招呼婢女。
“夫人。”春妍坐下看了看外面,小声道:“您这会儿吃饱了,等会儿晚饭……”
李蘅抿了一口雪花饮,捏起一块红豆酥,潋滟的桃花眸天然带着笑意:“你以为他们会等我用晚饭?”
韩氏将她支出来,不就是故意不想让她用这顿晚饭吗?赵昱有出息,一枪一刀为武安侯府拼出了个光明的前途。
武安侯府已然不是三年前岌岌可危的时候了,如今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韩氏心里只怕是已经生了别的想法。
春妍闻言,心疼地看着她:“夫人……”
“快吃,别这样看我。”李蘅催促她。
主仆二人填饱了肚子,玉霜小方糕也蒸好了。
李蘅提着油纸包好的小方糕出门,仰头看天:“天公作美,雨停了。”
待马车再穿过大半个上京城,回到武安侯府,已然将近亥时。
她径直进了韩氏的玉堂院,今日家宴便预备在这处。
才一进门,便遇见小姑子赵月茜迎面而来。
“二嫂,你才回来,我们都吃完了。”赵月茜怀中捧着一堆东西,远远地朝她走来。
赵昱兄妹四人,赵月茜是最小的,生得又貌美娇俏,向来最得韩氏宠爱。
“你二哥呢?”李蘅提着小方糕问了一句。
“在里面和我娘说话呢。”赵月茜回了一句,又道:“陛下赏了一斛螺子黛,你的那份儿我拿去送人了,反正你也不用。”
她说着,步伐都没停下,便抱着东西走了。好似她拿李蘅的东西,是天经地义的一般。她这人一直说话口无遮拦,做事也是随心所欲,从不为旁人考虑。
李蘅不曾理会她,拾阶而上,走到廊下,正要敲门,听闻里头传来韩氏的声音。
她的手顿住了。
“二郎啊。”韩氏语气颇为慈爱:“你大哥没福气,就那么走了。你两个妹妹是女儿家,又不中用。
娘膝下就剩下你这么一根独苗苗,娘不管和你提什么,都必然是竭尽全力为你考虑的。”
“娘不妨直说。”
赵昱嗓音干净清透,即使对着自己的母亲,语气也是波澜不兴的。
“那娘就直说了,你这次回来,别让李氏怀上你的孩子。”
韩氏径直说了出来。
门外的李蘅撇唇轻嗤,她早已猜到,武安侯府此番发达了,韩氏看不上她了。
“儿子不明白娘的意思?”
赵昱语气里有了疑惑。
“娘和你直说吧。李氏她又不是兴国公府亲生的女儿,对你的前途没有任何助益。”韩氏道:“近日兴国公夫人屡次登门,他家找回去的那个嫡女,名叫‘林婳’的,你们小时候就认得吧?
娘看兴国公府有意和咱们家结这门亲,你和林婳又是青梅竹马,不如你休了李氏,娶了林婳。
兴国公是皇帝的舅父,和他家做亲,对你的前途大有益处。”
“娘。”赵昱语气依旧平淡:“儿郎的前途要靠自己,靠裙带关系得来的前途,必不得长久。
李氏是儿子的发妻,若无错处,她永远是儿子的妻。
休妻这样的话,还望娘日后不要再提。”
“承晢,那你们成亲三年了,李氏也无所出,这难道不是错……”韩氏还要再劝。
“那是因为儿子常年征战,不在家中。没有旁的事,儿子就先……”
李蘅听得差不多了,恰到好处的抬手叩门。
“进来。”
韩氏应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