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眼闭一只眼;可近些日子,九州都有些声称是乘云宗弟子的修士行走,做些“行侠仗义”“揭露官场”之事,愈演愈烈之时,朝官可就坐不住了。
以内阁阁主文序文大人为首,多有官员上疏,请皇上下旨,遣钦差前去彻查此事。这些官员也都是修仙世家中人,乘云宗威胁其利所在,自然有意抹杀。其余科举出身的大臣,则多有观望。
毕竟乘云宗人揭露诸事中,极要紧的一条,便是传言修仙世家操纵科举、安人舞弊,将这里头的凡人也变作他们的棋子。
若真有此事、真要调查,朝中形势无疑要大变,甚会沦为政斗筹码,不免使得人人自危;民间也将有轩然大波。皇上态度,便显得格外关键了。
文阁主是修仙世家领袖文家的家主,在阁主一位上已坐了二十年,修为至金丹中期,位高权重,深得皇上信任与修士支持;其胞妹文师则在十将督抚盟中领着三万人的平民兵马,更为文家添了助力。他在朝中所进言论,向来代表修仙者态度,也多为皇上所从。可这回却拖了足有几个月,足见事态复杂。
不过,宫中传出点消息,说这半月来雍王与世子常进宫,大约是要出手了。
说起雍王,则比文阁主还要有名些,然不是什么好名声——雍王府同江王府一样,是开国来便有的几百年世家,只一为异姓王,担监察之责;一为外戚,是开国皇后的母家嫡系所传,从来做皇室手下的刀。至这一代雍王季彦,更仗着皇帝宠爱重用,在京城中嚣张跋扈、足有话本里常骂的恶霸权贵之貌。
王爷修为与本事都十分一般,能替皇上做事,多倚靠膝下一双好儿女。例如这回许要领军卫前去暗查的世子季涟,年不过而立,修为已至筑基圆满,任羽林卫统领,是满城早有传颂的英才。在朝中也办过几件大事,行事老练,得了许多官员认可,前途无量。
世子有一胞妹,闺名季上眉,是皇后所赐,年七岁时便得封雍懿郡主。外人虽极少得见真容,却传闻郡主美貌绝世,天赋不下其兄长。去年王府中为她办了及笄礼,京中许多权贵,便都盘算着要将郡主聘入自家了。
然此事也有争论:有灵通人士道,郡主早已心有所属了。
这话听着便荒唐。且不言情意真假,雍懿郡主若真定了打算,也不会教闲杂人等知晓。但他们既说得热闹,故安也就顺势听一听,当是补上自己还不大知道的错杂关系——左右还有一道点心没给她端上桌。
“可不是王府漏出的信儿,世子那样人,手下不留嘴不干净的东西。”说话人许也是喝得有点迷糊,没想及自己在这儿大吹大喊,会不会惹来祸端。同他一桌的人默默坐得远了点儿,却仍忍不住侧耳听着。
“雍王爷圣宠优渥,说不定啊,郡主是要嫁进宫里去呢。”不待听者惊呼,赶忙又道,“可不是太子。当今太子一心修炼为政,不近女色,且这年纪也差得多了些……”
“那是六皇子?”
到底有人嘴快,张口就来。又见那人一点头,酒杯一磕,“可不就是六皇子殿下,跟郡主年纪模样都般配,要我说,若真成了,就是天造地设姻缘。”
皇室规矩,唯有嫡子有继位资格,又唯有修仙世家女子能做皇后、正妃。太子封甫与六皇子封柯,正是当今皇后所生的两个嫡子。
太子已有三十余岁,领东宫多年,在百姓之中名声甚好:说是谦谦君子,温润沉稳,修为又高,是极合格的储君,只是尚未成婚;六皇子则要差一些,或说在权贵中受些轻视,只因其常混迹平民之中,流连繁华之所,不事修炼、不上心朝事,此生多半就是个浪荡王爷了。
果不其然,随即有人接话冷笑,“照我说,若亲事真成,以郡主性子,恐要日日催着六殿下‘上进’了。”
又听一人低笑,“这位殿下可是‘上进’不得。”
这话便声音极轻了。且立时转了头,接续先前无关紧要的那话题说起来,“我听说的却是,前日里世子登了明府的门儿,大抵是要向明二公子提亲呢。”
话音刚落地,便有许多人摆手,“这绝不可能,雍王爷和江王爷乃是对头,明府跟江王府可是世交。明副阁主做不出那样不厚道的事。”
“明府又不需借雍王爷权势,要我看,不如说世子想娶明小姐更靠谱点儿。”
话论及江王府,故安虽已吃完了那碟子做得还不错的点心,也不得不又倒上壶茶,侧耳听着了。那伙儿人议论更激烈了,连带帮她把明府情状也摸个透。
这家人倒有点意思。她想。等江王府这风头过去、她许还得留心些。
明家家主明渊,任内阁副阁主,是朝廷里第二号人物,却因统领科举士子、掌凡人官吏,在凡俗世家中极有影响力,几与文阁主能够平起平坐。
所谓“明二公子”,正是他胞弟明沧,兄弟两人相差二十岁,明沧年方十七,修为已破筑基,因是文坛领袖,在朝廷上也单占一席之地。明二公子青衣薄衫、温文尔雅,是京中许多姑娘意中郎君。若说郡主真看上了他,倒也有得可信。
然正如众人所说,雍王府与明家,是成不了喜事的。
等到故安听够了或真或假的逸事,付清了账,悄默声走出酒楼,已是下晌里街上十分热闹的时候了。东城里多马车行走,更使她不显眼,只这雪竟愈下愈大。她遥遥往城门处望去,东城两座门处都仍聚集着不少人,不过也就这最后一日了。
看来江王府多半没能寻到她踪迹,毕竟她不似寻常修士,此世中人,探不清她元神气息,便只能用些凡人手段,那可无异于大海捞针。
等到明日离了京师,再与他相见,又不知是何年何月。她自觉或有一刻体味到他思绪——她从前六世那些时日,他在上界,又是怎样一番心结?许会因见她百态千相而惘然,还是有些……相思?
相思。
故安在街上逛了几步,便往落脚的客栈走。上晌进酒楼前便定好了房,东城常有大户商贾流动,客房紧俏,她能定上一间,确有些不易,好在是不愁钱花。
这客栈大门前种了几丛竹子,只吐了些叶芽,眼下被纷纷落雪全然盖住了。她裹紧斗笠,站在进门槛处,抬眼看了那竹林半晌。
实在与她的散真院有些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