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八月二十六良辰吉日，东宫太子封甫与雍王府雍懿郡主、皇后娘娘义女季上眉成婚，册郡主为正一品太子妃，即日入主东宫，举朝同贺，满城飞红。
得皇后特许，太子妃共带了四个亲随侍女入宫，其中一人因面容出尘、上戴一个银色面具，甚格外引太子注目两分。据称，这侍女不是雍王府家生，而是郡主今年上元赏灯时偶然所识，因相谈实在投机，故执意带入宫中。
皇后宠着郡主，皇上与太子便也不会在这样小事上留心，更毋论季彦。而季上眉既成太子妃，自然不能再登朝堂。雍王也就顺理成章重回内阁，欲夺回自己从前与文家、明家三分朝势的辉煌来。
教诸多官员惊诧的是，多年与雍王府一脉势不两立的凡俗世家，竟十有七八从明家下头反了水，暗地里给明渊使绊子了。
除却大婚当日以外，封甫便没再踏进过与太子妃的婚房。
他并非对季上眉有什么意见——雍懿郡主得他母后的喜爱，他也向来作妹妹看待。如今一朝成婚，旧习难改倒是小事，更要紧的是，她并非只代表她一人，而是背后藏着季彦。
东宫已稳，不再需要什么太子党去撑权势，江祁的血还历历在目。且此时此刻沾上季彦，无异于为他自己沾一身腥。
封甫确没想通，父皇在将要对季家下手时候，又将季上眉抬进皇宫，究竟是为何。
东宫内殿宽敞，卧寝也极尽奢华，窗帷拉紧、灯烛尽亮，唯一美中不足，便是有些空荡。
“要么，”故安试探着道，“还是去请一请太子殿下吧？”
倒不是为了别的。她也觉着与季上眉两人独占这屋子更舒适，但封甫御下尚可，御内却不严，太子夫妻两人不睦的名声传出去，实在是对这小郡主不大好。
“我知你在想什么。”
季上眉正闭眸坐在矮榻上默背法诀，闻言睁开眼睛，见小桌上侍女新送来的点心已被故安吃干净了，又拧紧眉头闭上。
“就是要人说我们不睦。我父王才能死了那条心，把我当废物看。且皇上虽知晓内情，也眼里揉不得沙子，干脆从根儿上断了，省得麻烦。”
“皇上，这我却没想到。”
故安自知于所谓“揣测圣心”上，总不如顾江他们来得熟练，现下竟连季上眉也不如。不过这事倒也不值得失落。
晋阳帝虽已知晓她计划，把季上眉当做“自己人”和新棋子看了，但若她与太子感情甚笃，未尝不会使他生出新疑虑。
“我还没问。”故安道，“今儿下晌郡主去见了皇上，都说了些什么。”
季上眉不爱听人叫她太子妃。除却与晋阳帝的合谋、或说是单方的被利用，她心里还藏了些什么，故安也尚未猜明。
她两人是上元夜初相识没错，可谁也不会信这是个巧合。确切来说，是故安主动找上门的。
她戴着面具，提着花灯，不小心撞落了郡主手里的金簪子。在季上眉的侍女还没反应过来时候，便又捡起首饰，搁在郡主衣袖间。
裙角拂过时候，季上眉只见了那清贵面容上的一点笑，女子容貌倾城，在她耳边道。
“郡主身边，像是无人可用啊？”
而后是如何言语交锋、暗查试探，自不必说。故安虽以侍女身份留在东宫，季上眉也并不将她做下属看。说是朋友，则更算不上。
毕竟两人合作，只在这一时。之后各有所图，各奔前路，不必相让。
故安虽无法力，却有修为，更有心境胆识，这便足够教她欣赏。若要她选，是不愿与之为敌。
自己这位父亲，结的仇还真是多啊。
“你也不怕我不愿同你说，或是……皇上不许说。”
“你我二人，在皇上眼中自为一体。即便他不知我所在，也会觉我无足轻重。”故安笑道，下意识往面前瓷盘一伸手，却摸了个空。季上眉端起空盘子，皱了皱眉，“你我初识时候，你明明不爱吃点心。”
故安艰难地勾起唇角。她怎么同小郡主说——也是不能说，她已半年多未同顾江见面，这十年来养成的习惯，两人长久见不上面时，她便会吃些从前于她来说过于甜腻的点心。
思及此处，她忽然反应过来：自己若要就此留在京城，恐怕又是数年。而既已露相，便再不能回辽丹镇，也不能和他相见了。
她叹了口气。
她神色变化虽微，季上眉却看得糊涂，不过也明白故安是不会解释了。这事无关紧要。她唤了侍女送来新点心，而后在殿中设了结界，方开口。
“皇上说，今年之内，便要动手。”
故安挑眉，“这么快？可证据不是还没到手，雍王爷势力也还稳……”
她话音骤落。季上眉则笑起来，道。
“势力愈稳，愈是断命的刀。”
难道还真等他拿噱头赚得凡俗世家支持，再借此将手伸到皇室中来吗？四五年时日，季彦已将雍王府挖得七七八八，恐怕那秘法也被他探得了踪迹。
晋阳帝从来将他动作牢牢看在眼里。雍王府是皇祖外戚，根基深厚，若非真逼到了最后一步，到了仅剩一步、他就要翻了天的地步，恐连皇帝也不想下最后杀手。
季上眉声音极轻，几似喃喃。
“没了哥哥，他果真是个十足的废物了。”
“皇上从不亲自动手。这回也是一样。明渊已在朝中立稳脚跟，文序失了志气，更不会做出头鸟。因此，才会将此事交给你我二人。”
“确实如此。以他见识，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他从来躲在长子后头的女儿，会给皇上递刀。”
将季彦一切行动报与晋阳帝、提供他“谋逆”证据的，正是季上眉。而故安则答应，会替皇上与她，将季彦已经手里拿到的秘法残片、踪迹线索，完完整整地取回来。
自江家秘法一事后，晋阳帝也更谨慎：仅是杀人灭门，还不足以保证他拿到想要的东西，还得就着更安稳的手段。
这也是故安用以与季上眉合作的筹码。
“你不怕皇上到时杀你灭口？”
季上眉修诀已毕，望着故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