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小安儿……回散真院了?”
“还在祭殿里。关了门,还是谁也不教跟着。”
“我同小鱼儿谈过了。他仍跟先前一样,是见子桑君,便记起玉蘅最后一面,因此才——”
“即便如此,也得有分寸,知是非……子桑君已尽力了,他不该那样。”
“或许,教阿陆不时去看看。除却子桑君,她大约也不愿见我们。”
“我们早已想到了。一面是玉蘅,一面,她与子桑君已有了那样……那样情意。我将玉蘅留下的话交给她了,亦告诉她,此是蓝秦狠毒,天命弄人,毋有对错,她更不必被缚于过往。”
小安,回家啦?
下凡历劫,定十分辛苦,虽然你肯定不记得这七世都经过什么事,我也心疼你受这么一趟苦。本想为你做回来以后得第一顿饭,如今看,怕是不能实现了。
不过没关系啊。我是自己选的这样结果,不然,还真不知怎么回去见归容姑姑她们,不知怎么见八镇子民……
我本就想要为自己的错事补偿。
我是不该生那心魔。小安,我实话同你讲,便是因太过沉湎往事而伤怀,总要将那些死难归之于人,才会生心魔。
可我们不该这样。你历劫过后,大抵也已懂了,神之生死,亦有天命。本就自天精地华中来,终究也向劫难中去。娘亲是一样,我也是一样。
因此,不只为九重天,不只为……子桑君。
你很喜欢他吧?
没时间啦。
总之,小安,不必背负过往。不要沉湎悲怀。
是为你,只是为你。
难过几日算啦,之后,一定要过得开心啊。再见啦,小安,姐姐再也不用做神官长咯。
……哭了吗?
上次哭是什么时候来着?
是在顾江家里,他来了,是子桑君白慕尘的模样,如无数次梦里一样,水绿泛青的雾蒙扇,绯红绣银的衣袍。
只是没了眼睛。
那应当很痛。是生生挖出双眼时更痛些,还是利剑搅碎心脏时更痛,还是……魂魄被焚烧殆尽时更痛?
不论哪个,我都来不及、也不能以身替之了。
故安跪在祭殿底层大殿之中,望着面前的冰晶棺。
她伸出手,隔着似只有薄薄一片的冰晶,抚上玉蘅安宁的脸。
娘亲刚走时候,姐姐带她去西山后面看月亮。
月亮是在九重天上。姐姐说。九重天上无分日夜,虽然好看,但有许多严肃神仙来来往往,比不得三梵。
她点点头。
是不是九重天上的天帝下了令,偏要打仗?
姐姐似被她这问题击得措手不及,看上去有些难过,却摇摇头。
不是的。姐姐说。若不打这一仗,会有很多、很多的人死去。
我们生来便是为了保护许多许多人,打仗……只是没有选择的选择。就像,你的漂亮面具一样,只不过那是为了许多旁人,这是为了你。
姐姐,回家给我做点心吃吧。
她没有接话,托了一会儿下巴发呆,而后说。我想吃娘亲做的那样点心了,吃了以后,应当也就没那么难过了。
真的吗?
真的。
可是姐姐不会诶。
娘亲不是一块儿教的我们两个吗?
小安聪明,小安一定会,姐姐帮你尝吧?看跟娘亲做的味道是不是一样。
那好吧。但先不准拿给姐夫吃。
哎呀,姐姐还没成婚呢。还远呢。
帝姬,你在听吗?
……小安姐姐?
我知道你肯定不饿啦,但是要不要吃点东西?渝哥这些年跟我学厨艺,学得顶好,也算得你再真传了吧?
……我放在门口啦。施了法术,你今日何时想吃,来拿就是了。
她将盘子都摆在冰晶棺前。
姐姐,你看,这是温渝做的。我想你应当知道,他一直都很喜欢你。
我们也都知道,这话说出来,大家都不好做。
可现在亦能说了。
归容姑姑和临初叔叔是从洪荒时过来的,早能看清所谓生生死死,恩怨大局,他们是对的。可温渝不能。
我也……
九重玉境,接引殿前,姐姐说血债血偿,她受过的委屈,总要讨回来。
说自己枉为神官长,连亲妹妹竟也护不住。
姐姐从前,开玩笑时也说过。说小安这样厉害,往后何时我累了,便悄悄退位,教小安坐上去,我带着昭应,背着玉府神君去游山玩水。
或是学学厨艺,换做小安批文书,我下厨往长明殿送一日三餐。
她说,怎么都好。我只愿姐姐,愿三梵诸人都一直如是,平安喜乐。
姐姐皱眉,戳戳她的脸:怎么不论讲什么话,都这样正经。
她看着姐姐的眼,十分真切地笑了笑。
仍是接引殿前,他站在姐姐身后,自始至终,只余一个拥抱。
可他的元神在她魂魄之间,似一缕生生不息的红莲火,炙热滚烫,明亮光耀。
就像他说过的爱。
子桑君。
白慕尘。
又疼起来了。
他是对的。他再了解她不过,知道此时该留她一个人,留她去见姐姐,知道她需要时间。可他们都不知,究竟得要多少时间,才又能相见。
刻骨情意,历劫之恩,她或许一世都无法报偿,也不知该用何报偿。好在最初时就已约好,她与他纠葛,其实并算不清,也就谈不上、更不必谈什么报偿亏欠。
大抵仍是需要时间。千年、万年,神寿无尽绵长,她还……
……她真的还有时间吗?
然她要如何对着未凝血色,再说一遍爱?
可姐姐说,要开心啊。
04.
二月末时候,故安帝姬于西山祭殿悼三梵第二任神官长玉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