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初盯着手中的信纸, 沉默许久。
这个班,真是一天都上不下去了。
李杜见面,谁不想亲眼见证诗仙诗圣见面呢?
他不应该在长安, 他应该在洛阳。
沈初紧紧攥着手中的信纸, 磨着后槽牙,真是逆徒啊,有这样的好事竟然第一个想到跟她的老师——炫耀!
不行, 亲眼见证诗仙诗圣相遇的机会两辈子加起来也只有一回,长安这边反正一时半会还闹不起来, 而且就算是李林甫跟李亨斗起来了也跟他没关系,他虽说得了左相兼御史大夫李适之的看重,如今已经升到了从六品台院侍御史, 可在这场太子与右相的政斗中却也只是无足轻重的小人物。
……思来想去,沈初心中的天平渐渐倾斜到了想个法子出一趟差,往洛阳去见证诗仙诗圣相遇那边。
虽说本来也就不在李林甫跟李亨身上吧。
沈初心思一动, 唇角微微上扬:“既然来都来了,倒不如凑得再圆满一些。”
左相李适之对他颇为看重, 想来应该会允许他到洛阳出一趟公差。
李适之近来却颇为焦虑,甚至焦虑到了每夜都睡不着的地步,白日他还要处理大量政务, 焦急地他嘴上起燎泡, 日日都要与元虚生聊一聊道法还能获得片刻宁静。
这一日, 李适之从太子府匆匆回到了左相府中,刚坐下便唉声叹气。
“将老夫新买的美酒送过来。”李适之不焦虑的时候都日日饮酒, 一焦虑了就更喜欢喝酒了。
一醉解千愁。
酒水一杯杯下肚,李适之却并未感到自己的头疼有丝毫减轻,反倒是觉得心上压着的忧愁越发多了起来。
沉甸甸的, 仿佛一座山压在他的心上,让李适之喘不上气。
下人蹑手蹑脚走到正在一杯杯饮酒的李适之身边,轻声道:“郎君,门外还候着许多人想要拜访您呢。”
李林甫近来在朝堂上被太子逼得步步后退,右相失势,他这个原本没有多少权力的左相也变得炙手可热了起来,来拜访他的人络绎不绝,李适之却并没有感到得意。
“不见不见,你便说老夫今日喝醉了,接待不了客了。”李适之挥挥手,觉得烦闷极了。
他其实算不上彻底的太子党,他也没有那个胆量为太子冲锋陷阵——结党营私大多都有目的,他对太子能有什么所求呢?
论关系,韦坚是李亨的妻兄,本来就跟李亨是一条线上的蚂蚱,可他跟李亨的关系要追溯,得追溯到高宗皇帝跟他的祖父废太子李承乾上去了,按照这么算他跟圣人的关系还更近呢。
论所求,他又没什么要求着李亨的事情,官位他已经是两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左相了。实际上虽比起李林甫差了一点实权,可名义上都是宰相,做官已经做到了顶点,就算日后李亨登基,难道还能再往上提拔他吗?
李亨能给他的东西少,可想要他做的事情却多。
李适之满满斟了一杯酒,一饮而尽,酒水顺着他的嘴角流下,沾湿了衣角,将他身上浸染上了一身酒气。
他哀叹一声:“麻烦,真是麻烦啊。”
太子想要让他联合皇甫惟明一同向圣人陈词,罢免李林甫的相位,让韦坚为右相。
可太子年轻没吃过苦头,李适之却不想太子那样天真。
太子只瞧见了李林甫虚伪奸诈的一面,李适之与李林甫同朝为相,他很清楚李林甫的能耐绝对不只有谄媚君王。
不提其他,圣人如今能大手大脚花钱靠的是谁?只说一件事,今岁圣人刚封了杨贵妃的三个姊妹为国夫人,单单赏赐给她们的脂粉钱就有数千贯,更不要提修建的国夫人府邸以及其他诸多赏赐了……这些钱从哪来?
圣人花的钱都得李林甫弄来啊。
苛捐杂税那也不是什么人都有本事能弄得了的。能从百姓身上弄到钱,还能让天下不乱,长安城内一副盛世气象,那也是李林甫的本事。
反正李适之自问他没有这样的本事,他也觉得韦坚没有这样的本事……没本事,圣人凭什么换相?没了李林甫谁给圣人弄钱?谁帮圣人平衡朝局?
李适之是真心不想掺和这一滩浑水。
“难难难。”李适之直接抱着酒坛往自己口中灌酒,却越喝越愁。
可他也不敢直接拒绝太子啊,世人都道他李适之生性豪爽,爱结交好友,可却不知道他李适之胆子是真不大啊,他这一脉的胆子早就被他那胆大包天到敢逼宫太宗皇帝的祖父李承乾都提前预支用完了。
圣人都六十多岁了,说不准哪天一个不好就没了,到时候就是太子即位。倘若现在自己不站在太子李亨这边,日后李亨上位肯定会记恨他。
“龟孙的,怎么就一个个都不放过我呢。”李适之骂了一声。
李适之不想步他祖父的前尘,他只想安安稳稳过一生……怎么就这么难呢?
酒喝完了,却还有一堆公务没有处理,李适之醉醺醺翻看着御史台的折子,他直直望着沈初递上来请往洛阳去的公文,笑骂了一声:“你倒是跑得快。”
他也想往洛阳去,避开这朝堂的腥风血雨。
他祖宗已经经历过一回了,他是真不想再亲身经历一趟了。
李适之还是批了沈初的折子,他很喜欢沈初,左相日兴费万钱,饮如长鲸吸百川,他是个醉鬼,沈初恰巧又是个擅长酿酒的酿酒客,二人兴趣相投。李适之也喜欢沈初的性子,清正平和,还直言不讳,是个当御史的好苗子。
他也知道沈初往洛阳去也不是为了躲开长安朝堂上的腥风血雨,毕竟沈初既不是太子党也不是右相党,还背靠寿安公主,寿安公主又跟杨贵妃交好,有这么深厚的靠山,沈初完全可以舒舒服服当他的御史。
可李适之身在局中,却很难不羡慕沈初的自在。
他自言自语:“李适之啊李适之,你说你非要做这么大的官干什么呢?你祖父李承乾都做到太子了,还不是说被流放就被流放……”
“左相何事烦忧啊?”一道清冷的声音忽然从厅外传来。
自从李林甫开了宰相在府上处理政务的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