祢心的暴怒并未影响到祢辛,他似乎并不在意妹妹尖锐的诅咒。
愤怒到近乎破音的尖叫回荡在耳边,祢辛习以为常。
他收拾好桌面,平复好了情绪,像往常一样专注地盯着地下室陈旧的墙壁。
那是剧院舞台的方向。
他在等待心爱的女孩艾丽开始唱歌,因为排练已经开始了。
没过一会儿,艾丽音色动人的声音果然传了过来。
古典乐曲婉转着柔和的声调,是最经典的女低音唱法,像摇篮曲一样令人内心平静。
让他想起幼时母亲哼唱的不知名曲子。
那时的母亲还会轻轻地抚摸他的脸颊,海藻般的长发落在他眼前,温柔而美丽。
妹妹也乖巧可爱,陪他一起听着母亲的歌谣。
祢辛安静听着透过墙壁传来的若隐若现的歌声,就像之前无数次一样。
但或许是耳边的尖叫声越来越刺耳,他逐渐没有办法集中注意力,眼神涣散地随意乱看。
良久之后才发现自己一直在看着身侧的垃圾桶。
那里,被撕开的报纸还展露一角。
是青年微弯的眸子。
祢辛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盯着这碎片看。
他又看了一会儿才强行收回视线,试图将注意力重新放到艾丽的歌声上。
但显然他失败了。
大概是妹妹的情绪在影响自己。
祢辛如此判断。
【该死的杂种,你是在嫉妒吗?嫉妒你喜欢的女人也爱上了酒疏?】
【哈哈哈!虽然那个女人也该死,但是她做的不错,让你认清自己!你这辈子都别想得到幸福!】
【居然敢讨厌我的酒疏——是讨厌喜欢男人的感觉吗?】
【你这个迟早要下地狱的蠢货!自私自利的混蛋!蠢猪!】
【永远都不会有人爱你,你注定孤独至死!】
【就像妈妈所说的那样,你死后谁都不会想念你!】
祢心的讽刺和咒骂还在继续,并且愈演愈烈。
祢辛自认是一个自控力很强的人。
与自己情绪暴躁易怒的妹妹不一样,他要理智得多,冷静得多。
但今天,不知道为什么,他竟有些无法忍受耳边的尖叫,无法再像往常一样忍受自己唯一亲人的无理取闹。
哗啦啦——祢辛倒出抽屉里的药盒,在祢心怨毒的声音中咽下了几个药片。
然后,眼前的世界变得安静下来。
妹妹的声音在这异样的安静中变得扭曲,阴森中充斥着血一般深沉的恶意【祢辛!你会后悔的!我发誓——】
声音消失在轰隆的耳鸣声中。
祢辛沉默着等待耳鸣声消失。
对于这几乎要刺破耳膜的尖锐鸣响,他似乎已经习惯。
只是安静地睁着眼,看着眼前的世界随着耳鸣一起扭曲变形,直至重新变回地下室阴暗潮湿的模样。
直到声音完全消失,祢辛的太阳穴也依然鼓动着剧烈的疼痛。
但他毫不在意,甚至连表情都没有丝毫变化。
他已经习惯了疼痛,对于这些附着在血肉之躯上的痛苦他已经不再在意。
没有了继续听歌的心情,祢辛站起身,走向地下室内堆放的道具杂物,从里面搬出了一个画架。
上面是他未画完的画,被祢心扔到了杂物里。
祢心经常会趁着祢辛意识沉睡,无法控制身体的时候大肆破坏,祢辛已经习惯了。
从杂物里拿出被染脏的画,祢辛轻轻擦拭掉脏污,实在抹不去的地方则用其他颜色覆盖。
画上是一个身穿白色长裙的女人,海藻般的长发缠绕着柔软的手臂,正做出放声歌唱的姿态。
脸部的五官却是空白的,让人分不清画中人究竟是谁。
画画时,祢辛的脊背挺得很直,握笔的姿势也很标准,似乎是幼时养成的习惯一直延续至今。
良好教养培育出的气质让此时全神贯注画画的他看上去就像一个家境良好的贵族子弟。
只有那张面无表情的可怖脸庞在诉说着无声的违和感。
他娴熟地在画布上覆盖一层又一层的颜色,直至白裙女人身后的背景变得耀眼夺目,仿佛站在世界的焦点。
而女人的面部始终没有落笔。
就这样画完了一幅没有五官的白裙女人画像,祢辛的情绪也稳定了许多。
他收拾好画画的工具,准备休息了。
起身时却不经意碰倒了身侧的纸箱,从里面掉出许多张纸片。
祢辛半蹲下身查看,一张一张地拿出来,发现这似乎是从杂志和报纸上剪下来的文章和照片。
几乎每一张都写着“酒疏”,每一个缝隙都被鲜红的“我爱你”填满。
是祢心的杰作。
厚厚的一匝让人可以想见,要收集到如此多的杂志报刊需要花费的巨大精力。
祢辛看着手中的纸片,似乎在思考什么,目光在那些文字上停留。
全都是些夸赞酒疏,或者讲述酒疏生平的文章。
这个名叫酒疏的歌手的粉丝从不吝惜对他的赞美之词。
就好像对他们来说,无论多么夸张的赞扬都显得无比苍白,无法描绘出酒疏万分之一的美好,所以只好不停地写出更多的赞美来表达他们内心的倾慕和憧憬。
除了文字之外便是照片。
将照片铺开,放眼望去,每一张图片上都只有那个名为酒疏的歌手。
祢心将每一个与其同框的人都剪掉,只留下歪歪扭扭的单人照。
有的照片只有黑白两色,有的则像是娱乐杂志偷拍的照片,模糊昏暗,曝光过度,泛着死白。
但即便这些图像都如此模糊,也无法遮掩掉这个年轻歌手一丝一毫的美丽。
即使再昏暗的背景,他都能被一眼看到。
那是一种与艾丽截然不同的,富有攻击性的美。
雪一样的肌肤